§ 慈悲喜捨 四無量 § 開仁法師
※ 四無量心之思惟內涵
《阿毘達磨法蘊足論》卷7〈12 無量品〉:
慈 (mettā):作是思惟:願諸有情,皆得勝樂。(大正26,485b15)
悲 (karuṇā):作是思惟:願諸有情,皆得離苦。(大正26,486c 4)
喜 (muditā):作是思惟:有情獲益,深可欣慰。(大正26,487a 23)
捨 (uppekā):作是思惟:應於有情,住平等捨。(大正26,487c 16)
※ 四梵住的力量
(「四無量心」又名「四梵(色界四禪天)住」,因成功的修習者,沒有瞋恨心,此期生命完結後,可轉生色界天之故。)
向智尊者《法見》(p.294-306):
(1)慈 ── 沒有擁有的欲望,沒有選擇性與排他性,接納一切眾生,無私地擁抱一切有情,不在意所面對的任何反應。無量的慈看守著悲免於落入偏私,並防止悲因為選擇或排外而造成歧視。慈將其無私、無限的本質,甚至它的熱情給予捨。因為經過轉化與控制後的熱情,也是完美捨的一部分,可以強化其敏銳的洞察力與智慧的約束力。
(2)悲 ── 給予我們豐富的痛苦經驗,在苦真正降臨時,能堅強而有準備地面對它,洞見苦的普遍法則,而非基於單一的苦的事實。以他現前的行為,就可預見其苦難的未來,悲憫之心便油然而生。悲避免慈與喜因嚴守的小小快樂而變得志得意滿;悲刺激並促使慈擴展自己的領域,刺激並促使喜尋求新的資糧,因而幫助兩者成為真正的無量心。悲避免捨落入冷漠無情之中,並使它遠離遲緩或自私的孤立;悲敦促捨不斷地進入世間的戰場中,藉之堅定、強化自己,以期能經得起世間的考驗,直到捨臻於圓滿為止。
(3)喜 ── 藉由分享他人的快樂如同自己的快樂一般,你的生命將得到喜悅。藉由為他人製造快樂,帶給他人喜悅與安慰,你自己就有能力來增加隨喜的經驗。神聖與崇高的喜是滅苦之道上的大助力。喜緩和緊張的心,安撫被痛苦燃燒的悲憫心,令悲遠離無意義的擔憂與無益的多愁善感,因為這些只會削弱、消耗心力。喜使悲成長為積極的悲憫心。喜給予捨溫和的寧靜,軟化其嚴厲的外表。喜是佛陀臉上的神聖微笑,雖然他深深地了解世間的苦難卻仍維持臉上的笑容,一個給予人們安慰與希望、無畏與信心的微笑,向人們宣說著:「解脫之門打開了!」
慈、悲、喜 ── 即是知道、瞭解,並隨時準備提供幫助的崇高的心與智慧。
慈、悲、喜 ── 即是力量,並給予他人力量,是最崇高的愛、悲憫與喜樂。
向世間開顯通往苦滅的道路,一條世尊所指出、親自走過與完全領悟的道路。
(4)捨 ── 根源於「觀」,是一種完美、不動搖的平衡心。唯有愈挫愈勇的世間,才有光明成功的未來。前一刻是我們隨喜的眾生,下一刻卻亟需我們的悲憫,這樣的世界需要捨。但所需要的那種捨,必須以時時保持警醒的心為基礎,而非冷漠遲鈍的心。
第一種觀:是清楚明瞭一切生命的變遷如何生起,此生或前世所造作的業。
第二種觀:是佛陀所教導的無我。勝義中沒有任何造作業的自我,其業果也沒有影響任何自我。要使捨成為不動搖的心,必須捨棄一切有我的想法。
捨是四梵住的頂點與極致,但不應就此認為捨否定慈、悲、喜,或認為前三梵住較為次等,絕非如此。捨完全包容、遍及這三者,正如三者完全充滿捨一般。捨意為平等心,它給予慈平穩、不變的堅定與忠誠,並賦予忍耐的美德。捨避免慈與喜在無謂的追尋中浪費,或在未受控制的情緒迷宮中迷失。捨以平穩、堅定的勇氣與無懼來滋養悲,使無量的悲能夠面對一再遭遇的苦難、沮喪的恐怖深淵。捨在此又指忍耐、堅忍地專住於悲憫的工作。前三者(慈、悲、喜)若與捨與觀無關,可能會因為缺乏穩定的要素而變得愈來愈微弱。
孤立的美德,若缺乏其他特質給予必要的穩定或柔軟支援,這類美德往往會惡化成為自己特質中的缺點。一個穩定與平衡的性格,能將孤立的美德與有組織且和諧的整體結合,並於其中展現出最好的一面,而不會落入個別弱點的陷阱。這正是捨的功能,也是它對四梵住之間理想關係的貢獻方式。捨的圓滿不是由於情緒上的空無,而是由於完全的瞭解,自身的完成。其不動搖的本質並非如冰冷的石頭般堅硬不動,而是最高力量的顯現。
※ 「悲智融合:慈悲與智慧」
一、從釋尊身上尋找慈悲的行跡
最初發生修道的動機,是由於釋尊的觀(農)耕而引起。眾生的自相殘害,農工的艱苦,刻劃出世間的殘酷面目。釋尊內心的深切悲痛,引發了求道與解脫世間的思慮。釋尊又出去遊觀,見到老病死亡。從一人而了解得這是人類同有的痛苦經歷,自己也不能不如此。從他人而理解到自己,從自己而推論到他人。
從傳記去看,釋尊的一生,不外乎大慈大悲的生活,無非表現了慈悲為本的佛心。釋尊的往昔修行,在傳說的本生談中,菩薩是怎樣的捨己為人!是怎樣的慈愍眾生!聲聞學者,也不能不說:菩薩以慈心而修波羅密多,圓滿時成就佛果。所以大乘的行果──菩薩與佛,是徹始徹終的慈悲心行。……依代表佛陀真精神的大乘來說,慈悲為本,是最恰當的抉發了佛教的本質,佛陀的心髓。
(《學佛三要》p.118-119)
二、慈悲是菩薩最重要的德行
四無量心中,慈悲常一起連用。慈心是培養無分別的愛,是四無量心的基礎,如果沒有無量的慈心,悲、喜、捨等無量心,也無法達到高的層次。慈心是給眾生快樂,而悲心是不忍眾生苦,二者雖然不同,但我們常把它們連在一起,變成一個味道。慈悲是菩薩最重要的德行,如經典中有「(菩薩)亦以大慈悲力故,於無量阿僧祇世生死中心不厭沒。以大慈悲力故,久應得涅槃而不取證。以是故,一切諸佛法中,慈悲為大。」(《大正》卷二五,頁256c )。因為「慈以功德難有故,悲以能成大業故」(《大正》卷二五,211b),所以經論常以種種文句讚歎慈悲,若無慈悲心就是自修自證的自了漢。〔性空〕
三、從平等一如的心境中,會引發「同體大悲」
緣起法是重重關係,無限的差別。這些差別的現象,都不是獨立的、實體的存在。所以從緣起法而深入到底裡,即通達一切法的無自性,而體現平等一如的法性。從這法性一如去了達緣起法時,不再單是相依相成的關切,而是進一步的無二無別的平等。大乘法說:眾生與佛平等,一切眾生都有成佛的可能性,這都從這法性平等的現觀中得來。在這平等一如的心境中,當然發生「同體大悲」(《學佛三要》:慈悲可分為三類:一、眾生緣慈…二、法緣慈…三、無所緣慈…。p.136-137)。有眾生在苦迫中,有眾生迷妄而還沒有成佛,這等於自己的苦迫,自身的功德不圓滿。大乘法中,慈悲利濟眾生的心行,盡未來際而不已,即由於此。慈悲,不是超人的、分外的,只是人心契當於事理真相的自然的流露。(《學佛三要》p.122-123)
四、佛法能內證身心的無我,外達自他的無我
佛法更從自己而深刻的觀察內在的關係,了解得自我,只是心(精神)色(物質)和合而相似相續的個體;雖表現為個體的活動,而並無絕對的主體。所以佛法能內證身心的無我,外達自他的無我。(《學佛三要》p.125 )
智慧與慈悲,為佛法的宗本,而同基於緣起的正覺。從智慧(真)說:一切是緣起的存在,展轉相依,剎那流變,即是無我的緣起。無我,即否定實在性及所含攝得的不變性與獨存性。宇宙的一切,沒有這樣的存在,所以否認創造神,也應該否定絕對理性或絕對精神等形而上的任何實在自體。唯神、唯我、唯理、唯心,這些,都根源於錯覺──自性見的不同構想,本質並沒有差別。
緣起無我(空)的中觀,徹底否定這些,這才悟了一切是相對的,依存的,流變的存在。相對的存在──假有,為人類所能經驗到的,極無自性而宛然現前的不能想像有什麼實體,但也不能抹煞這現實的一切。從德行(善)說:緣起是無我的,人生為身心依存的相續流,也是自他依存的和合眾。
佛法不否認相對的個性,而一般強烈的自我實在感──含攝得不變、獨存、主宰──即神我論者的自由意志,是根本錯誤,是思想與行為的罪惡根源。否定這樣的自我中心的主宰欲,才能體貼得有情的同體平等,於一切行為中,消極的不害他,積極的救護他。自私本質的神我論者,沒有為他的德行,什麼都不過為了自己。
唯有無我,才有慈悲,從身心相依、自他共存、物我互資的緣起正覺中,涌出無我的真情。真智慧與真慈悲,即緣起正覺的內容。(《中觀今論》p.7-8 )
五、慈悲與智慧,是同一意識流中泛起的不同側面──悲智融貫的實證
依大乘法說,慈悲與智慧,並非相反的。在人類雜染的意識流中,情感與知解,也決非隔裂的。可說彼此相應相入,也可說是同一意識流中泛起的不同側面。如轉染還淨,智慧的體證,也就是慈悲的體現;決非偏枯的理智,而實充滿著真摯的慈悲。……大乘的現證,一定是悲智平等。離慈悲而論證得,是不能顯發佛菩薩的特德的。……佛弟子的體證,如契合佛的精神,決非偏枯的理智體驗,而是悲智融貫的實證。是絕待真理的體現,也是最高道德(無私的、平等的慈悲)的完成。唯有最高的道德──大慈悲,才能徹證真實而成為般若。所以說:「佛心者,大慈悲是」。(《學佛三要》p.136-139 )
六、慈悲越廣大,智慧越深入;智慧越深入,慈悲越廣大
悲智交融:聲聞者的偏真智慧,不能完全契合佛教真義,即因偏重理性的體驗生活,慈悲心不夠,所以在證得究竟解脫之後,就難以發大願,廣度眾生,實現無邊功德事了。
菩薩的智慧,才是真般若,因為菩薩在徹底證悟法性時,即具有深切的憐愍心,廣大的悲願行。慈悲越廣大,智慧越深入;智慧越深入,慈悲越廣大,真正的智慧,是悲智交融的。大乘經說:悲心悲行不足,而急求證智,大多墮入小乘深坑,失掉大乘悲智合一的般若本義,障礙佛道的進修。
(《學佛三要》p.163-164 )
七、菩薩從實際的事行去充實慈悲,故悲智交融才是大乘的不共慧
菩薩要從實際的事行中,去充實慈悲的內容,而不只是想想而已。充實慈悲心的事行,名利他行,大綱是:布施,愛語,利行,同事──四攝。(《學佛三要》p.131 )
思慧,就是從聽聞信解而轉入實際行動的階段。它雖以分別抉擇為性,但卻不僅是內在的心行,而且能夠發之於外,與外在身語相呼應,導致眾生諸行於正途。在佛法的八正道中,先是正見、正思惟,然後乃有正語、正業、正命。這即是說,有了正思惟(思慧成就),無論動身發語乃至經濟生活等等,一切都能納入佛法正軌了。這是由思慧成就而引出圓滿的戒德。
同時,大乘的淨戒,常與悲心相應;在淨戒中,可以長養悲心;也唯有具足悲心,才能成就完善的大乘淨戒。悲心與淨戒,有著密切的關連性。佛教的制戒,原來具有兩面性的意義:一是消極的防非止惡,一是積極的利生濟世。究其動機與目的,則不外乎自利與利他;自利,可以壓制煩惱不生,得到身心清淨;利他,乃因見到眾生苦惱,不忍再加損害,先是實行不作損他的壞事,即防非止惡的消極表現,繼而發為利樂饒益有情的悲行,也就是大乘悲心的成就。所以菩薩受戒,不僅為自淨其身而防非止惡,同時尤重饒益有情的積極行動。因此布施、忍辱、精進等大乘功行,都與淨戒俱起。……
智慧的究極體相,是信智一如,悲智交融,定慧均衡,理智平等,這到大乘無漏慧時,便皆成就──分證。如聞慧的成就,含攝得信根──於三寶諦理決定無疑,即是信智一如的表現。思慧成就,由於淨戒的俱起,特別引發了深切的悲願,而成悲智交融的大乘不共慧。修慧成就,則必與定心相應,是為定慧均衡。現證無漏慧,以如如智,證如如理,如智如理平等不二,達到理智平等的最高境界;也是到達此一階段,四者才能圓具。(《學佛三要》p.190-192 )
慈悲與方便,是大乘菩薩的特質。菩薩度生,以此二為工具。無論在任何時代,任何環境,菩薩道必以此為要務。
◎大悲是通過智慧的悲心,與仁愛等相近而不同。
◎方便是為了適應,從慈悲而引出的智慧妙用,即善巧化度的方便。
從這分析去了解,菩薩法是以人乘正行為基,在出世與入世的統一中,從世間而到達究竟的出世。(《佛在人間》p.67 )
八、菩薩以大悲心及諸法空,不起難行苦行想而利益眾生,一心精進歡喜
1、《摩訶般若波羅蜜經》卷7〈26 無生品〉(大正8,271b16-c3):
須菩提語舍利弗:「我不欲令無生法有所得,我亦不欲令無生法中得須陀洹須陀洹果,乃至不欲令無生法中得阿羅漢阿羅漢果、辟支佛道。
我亦不欲令菩薩作難行為眾生受種種苦,菩薩亦不以難行心行道。何以故?舍利弗!生難心苦心不能利益無量阿僧祇眾生。舍利弗!今菩薩憐愍眾生,於眾生如父母兄弟想,如兒子及己身想。如是能利益無量阿僧祇眾生,用無所得故。所以者何?菩薩摩訶薩應生如是心:『如我一切處、一切種不可得,內外法亦如是。』若生如是想則無難心苦心。何以故?是菩薩於一切種、一切處、一切法不受故。
舍利弗!我亦不欲令無生中佛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不欲令無生中轉法輪,亦不欲令以無生法得道。」
2、《大智度論》卷53〈26 無生品〉(大正25,438b3-19):
若菩薩生難心、苦心,則不能度一切眾生。如世間小事,心難以為苦,猶尚不成,何況成佛道!
成因緣者,所謂大慈大悲心,於眾生如父母、兒子、己身想。何以故?父母、兒子、己身,自然生愛,非推而愛也。
菩薩善修大悲心故,於一切眾生乃至怨讎,同意愛念。是大悲果報利益之具,都無所惜,於內外所有,盡與眾生。
此中說不惜因緣,所謂「一切處、一切種、一切法不可得故」。
若行者初入佛法,用眾生空,知諸法無我;今用法空,知諸法亦空。以此大悲心及諸法空二因緣故,能不惜內外所有,利益眾生,不起難行想,苦行想,一心精進歡喜。如人為自身及為父母、妻子,勤身修業,不以為苦;若為他作,則無歡心。
苦行、難行,如後品「本生因緣,變化現受畜生形」中說。
3、《大智度論》卷52〈25 十無品〉(大正25,433b14-18):
「一切處」者,五眾、十二入、十八界,乃至一切種智。
「一切種智」者,十八空、三解脫門。般若波羅蜜觀若常若無常等,入一門、二門乃至無量門等,是名一切種智求索菩薩不可得。
摘錄自:開仁法師:〈慈悲的體驗:四無量心〉,頁19-25。
※ 參考文獻:
1、印順導師:《學佛三要》《成佛之道(增註本)》《空之探究》《中觀今論》
2、覺音尊者:《清淨道論》〈說梵住品〉
3、性空法師:《四無量心》
4、班迪達禪師:《解脫道上》
5、向智尊者:《法見》(The Vision of Dhamma)
6、惠敏法師:〈慈悲心像〉(Imaging Benevolence & Compassion)
7、齎因法師:《法句經》(dhammapada)《入菩薩行》
8、楊定一《真原醫》(Primordia
Medicine)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