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7日 星期日

廣欽老和尚的開示 (二)

廣欽老和尚的開示 ()


放下萬緣:如果情執不斷,嘴裏念佛,念念還是墮娑婆。如果懇切至誠,放下萬緣,那麼,一念之間,便能到西方。萬緣牽扯,割捨不下,那麼,百年萬年還是在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內。

廣結眾生緣:在世俗社會分貧富貴賤,只要走進佛門來,就沒有高下的分別,無論是貧是富,是貴是賤,一律以慈悲心,平等地對待,生生世世要廣結眾生緣,這樣,我們在成佛度眾的過程中,才會有殊勝的因緣。不要說眾生有善有惡,一切的善惡都是我們的分別,如果真正會修行的人,一切眾生都是我們的善知識。

智慧大開:曉得自己是凡夫才好修行,我們要在一切的煩惱中好好調理自己,這是別人無法代替的事,等調理得當,自然智慧明朗,無明散去,這就是參自己。在一個常住中修苦行,修久了,自然也瞭解別的叢林修苦行的意思;修苦行是除妄念最好的方法,而且當我們修到將苦化為樂時,自然一切事情就會明明朗朗,無不通曉,而智慧大開。

真正究竟的西方:凡所有相都是虛妄,一切唯心造,彌陀經中所述西方極樂世界有金,銀,琉璃一切莊嚴等,均是應對眾生對一切相分別貪取的習性,而方便設立的,使眾生因嚮往而專意念佛,與所謂「帶業往生」,具有相同的誘導作用。離一切相的清淨無礙,才是真正究竟的西方。

參學是在參自心:參學是在參自心,參我們的煩惱心、煩悶心、對人善惡是非的分別心,參我們對一切的境界不起分別,不起煩惱,得無煩惱心、無掛礙心,是心參。一心念佛,最重要的要能忍辱,什麼事情不順眼,就把耳朵關起來,眼睛閉起來,裝著沒聽到、沒看到,睜一眼、閉一眼,對人要和顏悅色,再怎麼說,修行就是忍辱這兩個字。

自觀自行:看經要能解意,解意要能並行,只有能自觀自行才是在利用經,才名為轉經,否則便是被經轉。如果看經、看戒得到一點知解,便拿來批評他人,偵察他人有無做到,心生分別,徒增我相、我慢與是非。也是被經轉。

什麼叫「自淨其意」:什麼叫「自淨其意」?眼見不生分別,耳聽不生分別,是為「自淨其意」,別人的是非善惡是別人的事,與你又何干?只要審察自己有無過失,不要去看別人的過失。

修行最佳的環境:那些寵溺在父母身邊的,終長不成人,而那些離開父母的寵溺,在外奔波的人,反卻能煉成大人氣魄。就像寵溺在母猴懷裏的小猴,有時會被母猴抱得活活悶死,而那些獨立跳躍在山林的小猴,反而活得很好。修行要在最困苦、最不好的環境,越是能修忍辱,越有境界折磨,才是修行最佳的環境。

一律平等慈心:俗家人分別善人惡人而起憎愛,而出家人對善人是如此,對惡人也是如此,一律平等慈心,於好不起貪著心,於惡不起憎惡心。那些刺激我們的,才是我們真正的指導者,入寺沒刺激,便沒修沒行。不可起憎惡心,來分別那是惡人是壞人,是我們自己不夠那個道行來接納對方,不夠那個涵養來與人善處,錯是錯在自己的耳根眼根的分別業識,這便是我們與生俱來的習氣,我們就是被這些習氣障礙住。

入禪的第一步基礎:戒行清淨,六根不染,是入禪的第一步基礎,要如龜縮頭,住於清淨無染。六根不淨,妄念尚存,無明未破,便無法開悟。禪堂打香板就是在打你的無明。

真報親恩:我們出家,是看破愛別離苦來出家的,所以說「出了家便忘了家」,如果還跟家裏人牽緣,則身雖出家,心中的念頭卻沒有出家,臨終時,念頭會被這些愛別離苦纏住,無法跳出輪迴,且與家人牽扯,自己也會俗氣化。不要與家人扯愛別離苦,不與人攀緣,則念頭自然清淨,到時要往生西方才有希望,到極樂世界得不退地後,才有辦法報親恩。

福中藏禍:世俗人得富貴的,是過去生中布施的功德來的,今生享受福報,若沒有無常的磨難,種種的挫折來刺激,便會沈迷下去,不知醒悟,如果不知再以福布施,種來世人天的因,等福消壽盡,便會墮落,反而是福中藏禍。錢是無生命的東西,人則是萬物之靈。所以,我們要會利用錢,不要被錢所利用。有錢要會布施,腦中才會清爽息念,才會消業障。否則,整天為錢煩惱,一直絞業障,這就是被錢利用了。

一心念佛:若人一心繫念佛,則念佛可掃妄念、垢塵。一心念去,至業障消盡,則智慧眼開,心無罣礙,自心則比西方境,以此無垢心境,命終後即感蓮花化生,佛菩薩眾會一處,經中的西方境,昭然在前,一點都不虛假,佛絕無妄語。

捨慳貪而成佛:學佛主要是要打破無明煩惱、捨慳貪而成佛,我們出家,要學粗衣淡飯;吃,隨便吃,不挑精粗美味,只要東西能過咽喉,能下肚果腹便可。並不是不要吃,只要不過分,吃得剛剛飽就好,不要貪食而吃得過飽;穿也是一樣,衣但能蔽體禦寒即可,不擇美醜,這樣,才能消我們的貪瞋癡,要捨貪欲,佛制三衣一缽的意思,也無非是不要貪。

日中一食:行日中一食,或過午不食,那是順著身體的自然情況,在飽足清淨的情況下,自然不需多食,而捨下一些多餘的飲食,並不是勉強去行的。像你們現在,還是一身的無明習氣在妄動,所吃的,恐怕都還不夠體內的消耗,還談什麼日中一食?不變成餓鬼就好了。

還債討債:世人為五欲(聲色香味觸)所迷,想吃好的,殺生滋養身體,殊不知吃的是自己的肉,吃人家一斤,一定要還十六兩,這是逃也逃不掉的。就是這樣一生皆在還債討債,死死生生永遠跳不出輪迴的圈子,況且所吃的是以前父母的肉,於心何忍?

在家居士的本分事:現在你既然曉得學佛、拜佛,也會供佛、供法、供僧,這也是過去有種善根,學佛了更應知道來擁護佛法。居士在家學佛,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這是免不了的,但是我們要知所節度,食但飽腹,衣足禦寒,一切能過得去就好,把所餘的錢財拿來供佛、供法、供僧(以及幫助有需要的人、衆生)。做功德,做個護法,這才是在家居士所應做的本分事。

人身寶貴:我們這個人身,實在是很寶貴的,也是不容易得的。我們說人生人,狗生狗,各有其類,但是,不論是生人或生狗,均是我們這靈靈覺覺、不生不滅的靈性在轉變的。我們這個心所行的,若是佛菩薩的行徑,將來就在佛菩薩的境地;心行所做的若是貪婪、是愚癡、是瞋恚,以後就是三惡道的一份子,甚至昆蟲類、空中飄浮的微細眾生類,均是經由我們這人身,不同的心行作為而轉化的。十法界(佛、菩薩、緣覺、聲聞、天、人、阿修羅、旁生、鬼、地獄)中一切的眾生,無一不是經由我們這人身而轉化,我們這人身並不是那麼輕易過的,事實上,我們是在過這個人身劫。


From: http://www.bfnn.org/kuangchin/speech.htm

2016年11月20日 星期日

龍樹論與八不中道

                                                    § 龍樹論與八不中道 §   印順導師


龍樹論略說

    約在西元一百五十至二百五十年間,龍樹出現於印度的佛教界。他本是印度南方的學者,長養於大乘佛教的環境中。據傳記上說:他出家後,曾到北方的雪山等處修學。這個環境,造成他綜貫南北、空有思想的特質,成就了他的偉大!龍樹以前,一味的佛教,向東南方發展的是大眾(又分別說)系,向西北方開展的是上座系。拘泥而保守的上座系,被呵斥為小乘;活潑而進取的大眾系,漸漸的開拓出大乘佛教。南北、大小,尖銳的對立著。南空北有,各趨一極。北方已完成極端實有的《大毘婆沙論》;南方的偏重理性者,於因果緣起的事相,也不免忽略。這種偏頗的發展,決非佛教之福。龍樹出世時,佛教正傾向於從分化而進入交流與綜合的新機運,於是綜合南北、空有、性相、大小的佛教,再建佛教的中道;但他是以大乘性空為根本的。

    龍樹造的論典,中國內地以及西藏,譯傳的很多。主要的部分,可分為兩類:一、深觀論,二、廣行論。深觀,如《中論》、《十二門論》等,以探究諸法的實相為中心,為迷悟的關鍵所在,所以名之為深觀。廣行,如《大智度論》、《十住毘婆沙論》、《菩提資糧論》等,這是以菩薩的廣大行果為主的。這兩類,有的以為:菩薩行包含歸依、布施、持戒等行法,佛陀自證化他的果德,主要為引發信願,以及積集福智的資糧。資糧具足了,成為可能解脫的根機,這再側重於慧行的深觀。這即是說:先以廣大行的資糧為基礎,再進而深入究極徹證的深觀。但另有人說:般若為三乘之母,三乘學者都依此深觀而證悟與解脫的;廣大行才是大乘不共於小乘的特色。如實的說:聲聞、緣覺、菩薩的中道行,都以出世的正見為主導的。依正見而後有信解,依正見而後能修行趣證,就是悟證了以後,也還是不能離此正見的攝導。(正見)深觀雖共於三乘,在大乘中,仍是徹始徹終的,唯佛所究竟的。本文,即是關於深觀的論述。

    關於龍樹深觀的論典,羅什三藏所傳,有長達十萬頌的《無畏論》。五百頌的《中論》,即出於《無畏論》中。羅什除譯有青目釋的《中論》外,還有《十二門論》,也是龍樹造的;這部論,可以說是《中論》的入門書。《十二門論》引證過《七十空論》;《七十空論》近由法尊依藏本譯出,確乎是龍樹的作品。考西藏所傳,也有《無畏論》,但這是中論的注解,與什公譯的青目釋論相近。有人說是龍樹作的;也有人說不是龍樹作的,因為論中引證到龍樹弟子提婆的《四百論》。但傳說龍樹的年壽極高,也可能有轉引提婆論的事情。然這與西元五世紀初傳來中國的古說,說《無畏論》有十萬頌,《中論》出在其中,仍未能完全相合。這也許藏傳的《中論無畏注》,即為青目或某論師摘集龍樹《無畏論》意而注釋《中論》的,多分根據《無畏論》,因此也名為《無畏》,如《淨名經集解關中疏》。但這究不過一種推測而已,不能作為定論。有人依「中論出在其中」,推想《無畏論》為編集的叢書,如真諦所傳《無相論》的性質,也無法確定。

    關於龍樹的深觀論,西藏有「諸中論」之稱。凡抉擇勝義空性的,都可以名為「中論」,中論不是一部的別名。平常流行的「中論」,名為「根本中」。根本論與支論,總有五正理聚:即一、《根本中論》,二、《迴諍論》,三、《七十空論》,四、《六十如理論》,五、《大乘二十論》。這五部論,為印度後期中觀師所依據的,認為都是龍樹造的。在中國,根本中論都隨釋論譯出,有什公譯的「青目釋」四卷,唐波羅頗密多羅譯的清辨釋《般若燈論》一五卷,宋惟淨譯的安慧釋《中觀釋論》一八卷。漢文所沒有的,藏方有傳為龍樹釋的《無畏注》,佛護的《中論注》,月稱的《明句論》。《七十空論》,最近依藏文譯出。《迴諍論》,中國的譯本,是元魏毗目智仙譯的。《六十如理論》與《大乘二十論》,趙宋時施護所譯。施護所譯的龍樹論,非早期的中觀學者所知,而且有「唯識」的傾向。如《大乘二十論》的末二頌說:「此一切唯心,安立幻化相。.....若滅於心輪,即滅一切法」。《六十如理論》三十四頌說:「宣說大種等,皆是識所攝」。又施護譯的《大乘破有論》說:「由此心為因,即有身生」。印度後期有隨瑜伽行的中觀師,即引《六十如理論》頌,此下更為解說。

    漢藏一致的傳說:傳龍樹中觀的正統者,是錫蘭的提婆論師。提婆的主要作品,名《四百論》;奘譯的《廣百論》,即此論後八品的護法「釋論」。什公所譯的《百論》,婆藪開士釋,也即是此論的略本。此外,還有《百字論》。提婆論以「百」為名,不僅是數目的,古人解說為「無邪不摧,無正不顯」,即完備的意義。月稱從語言學的見地,解說為「遮遣分別邪執」;提婆論確是側重破邪的。其後,青目釋《中論》的八不說:「法雖無量,略說八事,即為總破一切法」。以《中論》的八不,偏重於廣破一切,也許是受有提婆論的影響。龍樹的《中論》,固然能遮破一切戲論,但《中論》的正意,決非以摧破一切為能,反而是為了成立一切法,顯示釋迦的緣起中道。

八不中道 八事四對之解說

    龍樹的根本中論,開首以八不 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出」的緣起開示中道。龍樹為何以此緣起八不顯示中道?八不究竟含些甚麼意義?

    要明了八不,先要知道所不的八事。這八者,是兩兩相對的,即分做四對:生滅、常斷、一異、來出。先說生與滅:生滅,在佛法裏是重要的術語,三法印的諸行無常,即依生滅而說明的。此生與滅,或說為有為 諸行的四相:生、住、異、滅本無今有為生,有而相續為住,變化不居為異,有而還無為滅。如人的成胎為生,從成胎到發育完成健在為住,一天天的衰老為異,臨終的死亡為滅。或說為三有為相生、異、滅。住相含攝在異中,因為一切法都在不息的變化,沒有絕對的安住性,不過在生而未滅的當中,稱此相對的安定為住。此安住即是變化不定的,所以或稱為住異。或說生滅二相,依一般的事物相續看,可有生滅當中的住異相;若從心識的活動去體察,是「即生即滅」,竟無片刻的安定,只可說生滅。雖有此四種、三種、二種的不同,然基本原則,都是說明諸法從生至滅,與生了必歸於滅的過程,所以每以這基本的生滅說明無常

    對於無常生滅的一切,細究起來,可有三種一、一期生滅,這是最現成的,人人可經驗而知的。如人由入胎到死去等,有一較長的時期,如上四相所說。如約器界說,即成與壞,或成、住、壞二、一念 剎那生滅,不論是有情的無情的,一切都有生滅相,即存在的必歸於息滅。推求到所以生者必滅,即發覺變化的並非突然,無時無刻不在潛移密化中。即追求到事物的剎那─短到不可再短的時間,也還是在生滅變化中的。佛法說「一見不可再見」,因為一眨眼間,所見的似乎一樣,而早已不是原樣了。莊子說:「交臂非故」,也是此義。這個剎那生滅,好學深思的哲人們,都多少的推論到。近代的科學者,已證實人們的身體,不斷的在新陳代謝。三、佛法還說到另一生滅,可稱為大期生滅。眾生的生死流轉,是無始來就生而滅滅而又生的,生滅滅生,構成一生生不已的生存。我們知道一念 剎那生滅,滅不是沒有了,還繼續地生滅滅生而形成一期的生滅。從此可知一期一期的生死死生,同樣的形成一生生不已的生命之流,都可稱之為生。到生死解脫的時候,纔名為滅。這如緣起法所說的:「此生故彼生」,即是生死的流轉 生;「此滅故彼滅」,即是流轉的還滅 —滅。剎那生滅是深細的;此大期生滅又是極悠遠的,每非一般人所知。

    更進一步來說與生滅有關係的有與無。「」與「」,依現代的術語說,即存在與不存在。此有無與生滅,徹底的說,有著同一的意義。如緣起法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這可知有與生為一類,無與滅又是一類。外道及一般人,每以為有即是實有,無即實無,即什麼都沒有了,這是極浮淺的見解。此一見解,即破壞因果相 和合與相續。佛法徹底反對這樣的見解,稱之為有見無見。這有見、無見,佛法以生滅來否定它,代替它。一切法之所以有,所以無,不過是因緣和合與離散的推移;存在與不存在,不外乎諸法緣生緣滅的現象。即一切法為新新非故,息息流變的有為諸行,從不斷地生滅無常觀,吐棄了「有即實有,無即實無」;或「有者不可無,無者不可有的邪見。」一類世間學者,以抽象的思想方法,以為宇宙根本的存在是有,與有相對的不存在是無;從有到無,從無到有,而後成轉化的生滅。這是以為先有無而後生滅的。依佛法,凡是有的,必然是生的,離卻因緣和合生,即不會是有的。因此,因中有果論者的「有而未生」,為佛法所破。〈觀有無品〉說:「有若不成者,無云何可成?因有有法故,有壞名為無」。這是說:依有法的變化趨於滅,滅即是無。離了有法的變異即沒有滅,離了滅即沒有無。若滅是存在的滅,不是存在的緣散而滅,那就是連無也無從說起。所以〈觀六情品〉說:「若使無有有,云何當有無」!這樣,有與生,滅與無,是有著同一的內容。生起就是有,滅去即是無。一般人對於有與無,每落於靜止的觀察,所以都想像有與無約體性說,以生滅為約作用說。其實,體用如何可以割裂?佛法針對這點,以生滅為有無,如〈觀三相品〉說。中觀者深研生滅到達剎那生滅,所以發揮生滅即有無,確立動的宇宙觀。但從念念生滅而觀相續的緣起,那麼有與生,無與滅,也不妨說有相對的前後性。如十二緣起支中說的「取緣有,有緣生」,即有在先而生在後;有即潛在,生即實現。滅了而後歸於無,也好像滅在先而無在後。但這都約緣起假名相續的意義說,否則會與外道說相混。此生與滅,含攝了哲學上的存在與不存在,發生與消滅等命題。

    再說斷常:佛法中彈斥外道的有無,多用「生滅」。而此下的斷常一異
來出,為當時外道戲論的焦點,所以多方的破斥他。,在釋迦時代的外道,是約時間變異中的永恒性說的。,是中斷,即不再繼續下去。例如外道執有神我,有此常住的神我,所以從前生到後生,從人間到天上,前者即後者,這種有我論者即墮常見。如順世論者,不信有前世後世,以為現在雖有我,死了即甚麼也完了,這即是墮於斷見的斷滅論者。凡是佛法,決不作如是說。根本佛法以緣起生滅為出發,以無常而破斥此等常見;但無常是常性的否定,而並不是斷滅。佛法都說生滅相續,此常與斷是極少引用為正義的。然而不常不斷的生滅相續,意義非常深玄。一分學者大談生滅相續,而又轉上了斷常之途。舉例說:薩婆多部主張三世有,一切法體是永遠如此的 法性常如。從未來到現在,從現在到過去,說生滅,說相續,不過在作用上說。他們雖也說諸行無常,然依中觀者看來,是落於常見的。如經部師,以種子現行來說明因果。然而從大期生滅的見地去看,「涅槃滅相續,則墮於斷滅」(〈觀成壞品〉);從剎那生滅的見地去看,「若法有定性,非無則是常;先有而今無,是則為斷滅」(〈觀有無品〉)。他即使不落於常見,斷見還不免呢!只要是執為自性有,自相有的,是難於避免常斷過失的,所以說:「若有所受法,即墮於斷常」(〈觀成壞品〉)。若法執為實有,現在如此,未來也應如此,即墮於常見。若說先有而後無,即是落於斷見。〈觀有無品〉和〈觀成壞品〉,明確的指出這種思想的錯誤。《六十如理論》也曾說到:「若有許諸法,緣起而實有,彼亦云何能,不生常等過」?故此中所講的斷常,是非常深廣的。甚至見有煩惱可斷,即斷見;有涅槃常住,即常見。而涅槃是「不斷亦不常,是說名涅槃」(〈觀涅槃品〉)。總之,不見緣起真義,那恒常與變化,變與不變,為此常見、斷見所攝。

    一異,是極重要的,印度六十二見即以此一見異見為根本。現代辯證唯物論所說的矛盾統一等,也不出一異的範圍。同一別異,且說兩種看法:()、如茶壺的整體是一(《金剛經》名為一合相),壺上有蓋、有嘴、有把等是異;人是一,眼、耳、手、足等即異。或名此一異為有分與分:分即部分,有分即能包攝部分的。換言之,就是全體與部分。全體即是,全體內的部分。然而如分析到不可再分割的部分,又即是「其小無內」的小一,統攝於有分的全體。()、如此個體而觀察此外的一切屋宇鳥獸魚蟲草木等,此即一,而彼彼即異,所以異又譯為種種。而此種種,或又統攝於一,即所謂「其大無外」的大一。此外,如從類性去看,如說人,你、我、他都是人,即是同一;然我是張某,你是李某,乃至智愚強弱各各不同,即是異。在此彼自他間,有共同的類性是一,不同的性質是異。而此一中有異,異中有一,是可以種種觀待而施設的。勝論師有同異性句,即以一異為原理,而使萬有為一為異,《中論》也有破斥。一異中,包括的意義極多。《華嚴經》明六相 總、別、同、異、成、壞;總別、同異四相,即是此處所說的一異。緣起幻相,似一似異,而人或偏執一,偏執異,或執有離開事實的一異原理。總之,這是世間重視的兩個概念。

    來出又作。從此到彼曰,從彼到此為。如變更觀點,那甲以為從甲到乙的去,而乙卻以為從甲到乙為來。來去即是運動,本是一回事,不過看從那方面說罷了!世間的一切,我與法,凡是有生滅動變的,無不可以說為來去。

    現在,更進說龍樹為何只說這四對?為什麼如此次第?《阿含經》中,如來散說緣起的不常不斷等,龍樹特地總集的說此八不。依《阿含經》,不妨除去「不生不滅」而換上「不有不無」。《阿含》的緣起論,是「外順世俗」,以生滅的正觀而遣除有無、常斷、一異、來去的。但由於某些學者的未能「內契實性
,淺見地分別名相,而不能如實正觀緣起,說生說滅,依舊落入有無的窠臼。所以深入緣起本性者,宣說不生不滅的緣起,遣除生滅 即有無的妄執,重行闡明釋迦的真義。大乘的八不緣起,吻合釋尊的深義,而從施設教相的方便說,是富有對治的新精神。

    這四對,說明法的四相。無論是小到一極微,大到全法界,沒有不具備此四相的,此四者是最一般而最主要的概念。我們必須記著,這四者是不能說為前後次第的,是「說有次第,理非前後」的。如順世間的意見說,不妨說有次第。佛說:世間的學者,不依於有,即依於無。一切無不以「有」為根本的概念,此「有」bhava,一般的 自性妄執的見解,即是「法」「體」「物」,這是抽象的而又極充實的。如不是這樣的有,即是無,什麼也不是的沒有。此有與無,是最普遍的概念,抽象的分析起來,是還沒有其它性質的。如將此有與無引入時間的觀察中,即必然地成為常見或者斷見。如有而不可無的即是常,先有而後可無的即是斷。常斷,即在有無的概念中,加入時間的性質。《雜阿含》(961經)說:「若先來有我,則是常見;於今斷滅,則是斷見」。如將此有無、常斷,引入空間的觀察,即考察同時的彼此關係時,即轉為一見與異見。人類有精神與物質的活動,外道如執有神我常在者,即執身(心色)、命(神我)的別異;如以為身、命是一的,那即執我的斷滅而不存在了。此一異為眾見的根本,比有無與斷常的範圍更擴大;它通於有無 法體斷常 時間,更通於空間的性質。但這還是重於靜止的,法體實現於時、空中,即成為來去:或為時間的前後移動,或為空間的位置變化。法體的具體活動即來去,來去即比上三者更有充實內容了。此來去,如完滿的說,應為「行、止」,《中論‧觀去來品》即說到動靜二者。在《阿含經》中,外道即執為「去」與「不去」。所以,如以世間學者的次第說,即如此:
有無 ──── 法體
斷常 ──── 時間、法體
一異 ──── 空間、法體、時間
來去 ──── 運動、法體、時間、空間


    如上面所說,中觀者是以此四相為一切所必備的,決無先後的。釋尊的教說,以生滅為三法印的前提。生、異、滅,被稱為「有為之三有為相」,即「有為」所以為有為的通相。原來,kriya 是力用或作用的意義。krta,即是「所作的」。佛說的「有為」與「行」,原文都以此作用為語根,如samskara是能動名詞,意思是(能)作成的,或生成的。而有為的原語,是samskara,為受動分詞的過去格,意思是為(因)所作成的。這為因所成的有為,以生滅為相,所以生滅為因果諸行 有為的必然的通遍的性質。因果諸行,是必然的新新生滅而流轉於發生、安住、變異、滅無的歷程。釋迦的緣起觀,以此生滅觀即動觀中,否定有見與無見。然佛以此生滅為有為諸行的通遍性,即從無而有從有還無的流轉中正觀一切,並非以此為現象或以此為作用,而想像此生滅背後的實體的。但有自性的學者,執生執滅,流為有見無見的同道者。為此,中觀者 大乘經義,從緣起本性空的深觀中,以此生滅替代有無而否定(除其執而不除其法)他。如從無自性的緣起而觀此四者:生滅即如幻如化的變化不居的心色等法,即不離時空的活動者。從特別明顯的見地去分別:生滅(法)的時間相,即相似相續不斷而又不常的。生滅(法)的空間相,即相依相緣,不異而不即是一的。此生滅的運動相,即時空中的生滅者,生無所從來而滅無所至的。約如幻的無性緣起說,姑表擬之如下:


摘錄自:印順導師《中觀今論》



2016年11月12日 星期六

廣欽老和尚的開示 (一)

廣欽老和尚的開示 ()

靜坐的意義:靜坐,是坐無色相,不是滯靜。離一切相,心無所著,才是靜坐的意義。由這清淨空無色相中,行、住、坐、臥尋得不著一切的法,心無所貪戀、愛著,而走出生死,入解脫之道。

衝破魔境:修行人就是要在這色、聲、香、味、觸、法的業識順逆中求解脫,無魔不成道,成佛哪有那麼便宜之事,不經苦行,不經魔障,如何去歷練無明煩惱,修行人就是在修魔障,唯有衝破魔境中的無明煩惱,方能得到解脫,也唯有捨下色聲香味觸法,心無掛礙,才能得到清淨解脫,才能顯出菩提心來。所以,修行人不能怕魔障,不能貪圖安定順境,那樣是不會進步的。

宇宙真相:以佛法的智慧來觀這宇宙,並無所謂的大小、限量、膨脹或收縮。這宇宙的一切,都是吾人自心幻化出來的虛幻色相,是有生有滅的,是變化不定的,不是恒常如此。

再談放下:放下,並不是口頭上的放下,是要臨終時正念現前,沒有一點家庭的意識,沒有親眷家屬的愛別離苦,這才叫放下;如果還存有那麼一點家庭意識,那還是生死輪迴。要知道,我們來到這娑婆世界,是帶業來的,要在這娑婆世界中,走入佛門,找一條解脫生死苦的新路去,不要再為貪享衣、食、住的舒適,而更造一些新的惡業,再重入生死輪迴的舊路中。不要貪長壽,如果不會修,不會走解脫的路,即使活了兩百歲,也不過是多造一些業,兩百歲一過完,還是要生死輪迴。

如何用心念佛:現前第一念是念佛,全知是佛念,就是一切音聲是念佛聲,鳥聲、車聲、人聲等皆是念佛、念法、念僧,攝一切音聲、一切現象界入佛音,勿為(内外境界)所轉。

西方怎麼去:念佛要有願力,西方怎麼去?西方是靠我們這個要往生的願力到達的,沒有這個願力,是不會達到的,但是,你不要以為西方是在多麼遙遠的地方,其實西方是很近,就在我們的心頭,否則,西方那麼遠,要怎麼去?臨終念佛,那句佛號就在我們的心頭。

不怕別人批評:我們必須有不怕別人批評的氣魄,只要心正,就不怕走歪,即使別人走歪,也不會受其影響。如果一個人做事畏首畏尾的,怕別人批評,見人私談,心便不安而起猜疑,以為人家在說我什麼,那是沒有見識、沒有出息的人。(即使人是說我,只要問心無愧、正念正知,盡管自行正道。)

和合無諍:現在,寺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職事,各人負責好各人的工作,不要去干涉他人。有事情時,不要堅說是自己對,別人不對,否則就會起衝突,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才不會和平。不管別人說我們怎樣,都要承擔下來,要慚愧地說是自己的不是,這樣才能和合無諍,切不可責說別人的不對。(忍辱功夫)

如何得六根清淨:我們修行,便是要修六根(眼耳鼻舌身意)對六塵(聲色香味觸法)所起的分別煩惱,分別善惡、好音壞音種種等,這種分別就是六根不清淨。修行就是要修這些分別煩惱,直至六根對六塵沒有分別,才是六根清淨,才能五蘊(色受想行識)皆空。

修行最先要務:修行最先就是要攝住這個心猿意馬、隨心所欲的心,不讓它出去放逸。這很不容易,但我們要發願,為消除這些無始來的習氣罪業,要提出勇氣,努力修苦行;難做的,要去做,別人不願做的,我們要去做。發願自己要成就,像阿彌陀佛一樣,如此的信願行,業障才會消。業障消,則做任何事情都愉愉快快的,不覺其苦,雖住娑婆界,猶如西方境。

福慧雙修:如果真心想修行,是各自的福氣,故應福慧雙修。每個人要把以前所帶的業障消除掉,其方法是:拜佛、念佛、發心做常住工作、不計較,如計較則生煩惱,即造新業,如不計較,我們的福慧就會增加出來了。

念佛定來即是禪:念佛定來即是禪,故說有禪有淨土。念佛隨緣,什麼事情都在念佛中隨緣,沒有說我要念多少佛,我在念佛,我在作什麼......。心心不離佛,行住坐臥,一舉一動,都在念佛;哭也在念佛,腳踏一步也在念佛。念佛的力量集中可達三昧(samadhi, 正定),念佛三昧不簡單。每個人帶種種業障來,不要再帶新業而去。

妄想來時不要怕:妄想來時不要怕,不理睬它就是;它是它,我還是阿彌陀佛一直念下去。妄想無自體,以後自然就少了。修行要吃得苦,愈吃苦才愈有心得出來。我們人要學壞很容易,學好的很難。一個人如果吃太飽,頭昏沈想睡,睡太多,以後變蛇(業力所感)

心要怎麼修:我們說出家修心,心要怎麼修?就是沒有分別心,心淨則是佛。我們輪當執事人,與十方眾人接觸,就不能去分別對方,不論是俗家或出家,一律平等對待,不起分別心,我們度眾生,就是以這無分別的心在度眾。俗家人不曉得這道理,凡事論好論壞、分是非、別愛憎;而我們出家人,不論是對、是錯、是好、是壞,表面但唯唯諾諾,應付應付,不管是耳朵聽到的,眼睛看到的,心不起分別,不去執著它,這就是心出家。出家人如果還一天到晚,說這個人好、那個人不好,論是論非的,這就是身出家,心沒有出家。

阿彌陀佛四十八大願:我們只知道我們是父母生來的,可是在父母未生我們之前,我們本來的真正面目又如何呢?死了又將歸向哪裏?我們既聞佛法,知道有位阿彌陀佛發了四十八大願,只要念他的名號,命終時即接引我們到西方。他有這個願,我們也要有這個往生西方的願,我們要深信有個西方極樂世界,有位大慈大悲的阿彌陀佛,具足信願行,隨時念佛,到臨命終,我們有正念能念佛,阿彌陀佛即來接我們,但若還惦念娑婆世界的任何一針一草,就要再受輪迴。(待修得不退轉菩薩位,再迴入娑婆度衆生。)

念佛該怎麼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地念,不要嘴念心不念。念佛是最重要的,在家學佛要念佛,我們出家學佛,也要念佛;再學一些種菜、撿柴、劈柴、煮飯、掃地......,像從小學生學起一樣。學佛要有像觀音、普賢、地藏等菩薩的誓願力,做一些人家不要做的事,吃一些人家不願吃的苦;這樣,才有道可修,那些成佛、做菩薩的,往往都是那些讓人家看為笨笨的人在成就的。

帶業往生:所謂帶業往生,乃是佛菩薩誘導眾生念佛之餌,令眾生因為可帶業往生而精進念佛;等念到一心不亂、一念不生,沒有妄想,沒有惡念,則心達西方境。否則,帶業仍要轉人身。借由「帶業往生」這個餌,即能使眾生達一心不亂、一念不生的真正西方境,這是佛菩薩度眾生的方便法門。

From: http://www.bfnn.org/kuangchin/speech.htm










2016年11月6日 星期日

中道之內容及其意義


                                                 § 中道之內容及其意義 §   印順導師

中道之內容

    佛法,是對於人生向上發展以至完成的一種實踐。眾生(以人為本,可稱為人生)無始以來,生死死生,生生不已的存在,是人生現實不過,迫切不過的根本問題,也唯是佛法才能徹底處理的問題。佛法對於人生 生生不已的存在,開示它的真相,使我們從人生實相的正見中,知道我們應如何增進此人生,淨化此人生,超越一般的人生,達到更圓滿更完成的地步。這一佛法的核心 人生進步、淨化以及完成的實踐,佛典裏稱之為道。釋尊在波羅奈的鹿野苑中,初為五比丘轉法輪,即提示以「中」為道的特質。如《轉法輪經》(巴利文本)說:「在此諸欲中耽於欲樂者,乃下劣凡夫,為非聖無意義之事。雖然,以自身所求之苦為苦,亦為非聖無意義之事也。離此二邊之中道,方依於如來而能證悟,此即開眼、開知,至於寂靜、悟證、正覺、涅槃之道。比丘!於何名為依於如來所悟之中道?即此八支之聖道也」。佛在開宗明義的最初說法,標揭此不苦不樂的中道。中道即八支聖道,這是中道的根本義。這何以稱之為中?有以為佛法之所謂中,是不流於極端的縱欲,也不流於過甚的苦行,在此苦樂之間求取折中的態度。但這是斷章取義,不能正解八正道的所以為中道。要知道:一般人的人生觀,即人生歷程的路向,不是縱我的樂行,就是克己的苦行。研考這二端的動機,都是建立於情意的,即是情本的人生觀,情本的法門。世人感覺偏於縱我的樂行不可通時,於是就轉向到專尚克己的苦行。人生的行為,都不過在這兩極端以及彼此移轉的過程中。不曉得縱我的樂行,如火上加油;私我的無限擴張,必然是社會沒法改善,自己沒法得到解脫。或者見到此路不通,於是轉向苦行,不知苦行是以石壓草的辦法;苦行的折服情欲,是不能成功的。叔本華的悲觀,甚至以自殺為自我解脫的一法,即是以情意為本的結論。依釋尊,縱我的樂行和克己的苦行,二者都根源於情識的妄執。釋尊否定了二者,提供一種究竟徹底的中道行,這就是以智為本的新人生觀。自我以及世間,唯有以智為前導,才可以改造人生,完成人生的理想。因此,不苦不樂的、智本的新人生觀,是佛法唯一的特質。佛說離此二邊向中道,中道即八正道。八正道的主導者,即是正見。一切身心的行為,都是以正見為眼目的 —《阿含經》以正見為諸行的先導,《般若經》以般若為萬行的先導。所以不苦不樂的中道行,不是折中,而是從正見為本的實踐中,不落於情本的苦樂二邊。由此,佛法是以「以智化情」、「以智導行」為原則的。以智為本的中道行,包括了最初發心乃至向上達到究竟圓滿的一切過程。

    正見為導的中道,即是從正見人生的實相中,增進、淨化此人生以及解脫、完成。正見人生的實相,佛在《處處經》中,也即說之為中道或中法。如《雜阿含.262經》(大正藏編號)說:「世人顛倒,依於二邊,若有、若無。……迦旃延!如實正觀世間集者,則不生世間無見;如實正觀世間滅,則不生世間有見。迦旃延!如來離於二邊,說於中道,所謂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是釋尊開示「正見」的教授,說明世人不依於有,則依於無,佛離有無二邊而說中道法。然所謂離有離無的中道,不是折中於有無,而說亦有亦無或半有半無的。釋迦所說者,為緣起法,依於緣起的正見,能得不落有無二邊的中道

    釋迦所說中道,還有不一不異的中道,如《雜阿含.297經》說:「若見言命即是身,彼梵行者所無有;若復見言命異身異,梵行者所無有。於此二邊,心所不隨,正向中道。賢聖出世如實不顛倒正見,謂緣生老死,……緣無明行」。還有不常不斷的中道,如《雜阿含.300經》說:「自作自覺(受),則墮常見;他作他覺,則墮斷見。義說、法說,離此二邊,處於中道而說法,所謂此有故彼有,此起故彼起」。

    不一不異不常不斷,與不有不無一樣,都是依於緣起而開顯的不落二邊的中道。正見緣起的中道,為釋迦本教的宗要。不苦不樂是行的中道;不有不無等是理的中道,這僅是相對的區分而已。實則行的中道裏,以正見為先導,即包含有悟理的正見中道;唯有如此,才能不落苦樂兩邊的情本論。同時,悟理即是正行的項目,正見緣起,貫徹自利利他的一切正行,兩者是相依相待而不可缺的。依於正見緣起,能離斷常、有無等二邊的戲論,發為人生的實踐,自然是不落苦樂二邊的中道。

    還有,釋尊的開示緣起,緣起的所以是中道,即不能忽略緣起的空相應性,這在經中多有說到。如《雜阿含.293》說:「為彼比丘說賢聖出世空相應緣起隨順法」。緣起是與空相應的,空的獨到大用,即洗盡一切戲論執見。緣起與空相應,所以能即緣起而正見不落兩邊的中道。

中道之意義

    中道,當然是不落二邊。但不落二邊 中道所含的意義,還應該解說。的本義,可約為二種:一、中實:中即如實,在正見的體悟實踐中,一切法的本相如何,應該如何,即還他如何。這是徹底的,究竟的,所以僧叡說:「以中為名者,照其實也」(中論序)。二、中正:中即圓正,不偏這邊,也不偏於那邊,恰得其中。如佛說中道,依緣起法而顯示。這緣起法,是事事物物內在的根本法則。在無量無邊極其複雜的現象中,把握這普遍而必然的法則,才能正確、恰當的開示人生的真理,及人生的正行。中即是正,所以肇公稱《中觀論》為《正觀論》,中道即是八正道。此中實與中正,是相依相成的:中實,所以是中正的;中正,所以是中實的,這可總以「恰到好處」去形容他。

    龍樹發揚緣起、空、中道的深義,以「中」為宗而造論。他嚴格地把握那修道中心的立場,對於中道的解說,也不出於中實與中正。中實,本以正觀緣起性而遠離戲論的寂滅為主。這中實的寂滅,從實踐的意義去說,即是不著於名相,不落於對待。一、不取著名相:這如《大智度論》卷6說:「非有亦非無,亦復非有無,此語亦不受,如是名中道」。中道,不但是非有非無,更進一步的說:「此語亦不受」。「受」即新譯的取。凡稱之為有、為無、為非有非無,都不過名言的概念。非有非無,本表示觀心的不落有無戲論,如以為是非有非無,這不能恰合中實的本意。所以必須即此「非非」的名相,也不再取著。二、不落於對待:我們所認識的,所言說的,都是相對的。凡是相對的,即不契於如實絕待的中道。如《大智度論》卷43,說到種種的二邊,都結論說:「離是二邊行中道,是名般若」。這裏所說的種種二邊,如常無常、見無見等,都是二邊。進而至於能行能證的人 菩薩、佛是一邊,所行、所證的法 六度、大菩提是一邊;甚至般若是一邊,非般若是一邊,要離此二邊行中道。這不落對待的中道,即入不二法門,是順於勝義,依觀心的體悟說。

    關於中正的意義,龍樹也有很好的發揮。依佛陀所正覺的,為眾生所巧便言說的,在佛陀,都是圓滿而中正的。如緣起是中正的,空也是中正的,至於中道那更是中正了。但世俗言說的施設,不免片面性的缺陷,所以古德說:「理圓言偏」。眾生對於佛的教法,不能圓見佛法的中道,聞思或修行,在任何方面有所偏重,就會失卻中道。如《智論》卷80說:「若人但觀畢竟空,多墮斷滅邊;若觀有,多墮常邊。離是二邊故說十二因緣空。...... 離二邊故,假名為中道」。畢竟空與緣起有,那裏會墮於一邊?這因為學者有所偏重的流弊 —流布,什麼都有弊的,所以特說明緣起與空寂不偏的中道。即空的緣起,不落於斷邊;即緣起的性空,不落於常邊。緣起與空,印度佛教確曾有過偏重的發展。到極端,如方廣道人偏空,是墮於斷滅邊;薩婆多部偏於一切法有,即墮於常邊。為了挽救這種偏病,所以龍樹菩薩探《阿含經》及《般若經》的本意,特明此緣起即空的中道,以拯拔那「心有所著」的偏失者,使之返歸於釋迦的中道。學者不能巧得佛法的實義,多落於二邊,所以特稱此綜貫性相空有的為中道。龍樹的中道論,不外乎不著名相與對待宗歸一實),綜貫性相及空有教申二諦[真、俗之理])。中觀大乘的特色,實即是根本教義完滿的開展。


摘錄自:印順導師《中觀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