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3月13日 星期一

∮正觀佛教 ∮

                                              ∮ 正觀佛教   印順導師


佛教在人間

    問:老和尚的著作裡面,相當的注重歷史的延續性,整個都從歷史的角度來貫串所有的佛法?
    答:佛教講的這個「法」,永遠是這樣的。講到修證的內容,應該是沒有時間性的。不過,佛法是佛所證悟的,但從佛口宣說出來的,或是由身體表示出來的,這種身教、言教流布到社會,就會顯出時空的關係。
    釋迦牟尼佛當年建立的制度有很多,一部分是適應當時印度社會的情形。佛法裡面有一句話說:「毘奈耶因緣所顯」,要談戒律,就要知道佛為什麼要制這個戒。
    比方佛教的制度,當它傳到不同的地方,種種情形、種種關係、種種觀念,也就慢慢不自覺地起變化,因為它要適應那個地方!如佛不戴帽子,不穿鞋子,這種戒律傳到寒冷的地方,怎麼可以通行?自然而然的,比丘們的衣服就起了變化。因為弘揚的地方不同,為了適應不同的時空、因緣,所以每一部的戒律就有些不相同。
    像錫蘭、泰國,它們比較接近佛那一個時代的佛法,為什麼呢?因為它們是熱帶地區,與印度很相近,所以接近一點。但它們也有不同的地方,比方,佛世本來有比丘尼,為什麼泰國、錫蘭卻沒有呢?也許是他們男女的觀念太重視男性了。還有八關齋戒三個月,是佛在世時所沒有的,顯示他們制度的不同處。
    這是佛法已落在人間的實例,人間的佛教是現實的,不是想像的。就現實的佛教來講,從起初的原始佛教慢慢發展到部派,慢慢地大乘佛教接著也興起了,這麼這一來,就形成時間、地點種種實際因緣關係的不同,當然裡面也有個人的特質,但重要的是時間關係。
    所以,根據我剛才講的,真正釋迦牟尼佛的佛法比較樸素、純正、純真。像中國看風水、看相,這種神道不分的方式,會引起副作用,出家人絕對是不能做。這種事情有沒有效,對不對,是另外一個問題。釋迦牟尼佛的弟子,絕對不隨便顯神通,為什麼不能顯?你顯神通,那就慢慢影響社會,興妖作怪!這是有嚴重副作用的。佛教不是站在個人的立場,我自己要怎麼做,而是從團體的活動當中去了解,應該怎麼樣較適宜,這才是真正的戒律。


菩薩行與易行道

    問:剛才老和尚提到宋代的子孫寺院興起,是受到中國家庭本位文化的影響,為什麼從宋朝以後,中國叢林制的禪宗會特別盛行?
    答:我的看法是這樣的,它是一種隨緣隨時的變化。當然,諸如所穿的衣服、學制、佛法理論什麼都會改變。這種問題,並不只中國,印度也有這個傾向。
    在印度佛教方面,就像初期佛教經論比較簡單、樸實,而大乘佛法,一開始就比較通俗化、一般化、方便化,所以有念佛的易行道。易行道好像容易行,但並不是到極樂世界就一切圓滿了,到了那裡還要學,不過,在那個地方學習穩當、究竟,不會退轉。
    印度佛教也有這一種傾向,傾向簡單化,快而容易。真正的菩薩行殊勝難行,一般人聽起來,菩薩不好做,不敢學,但也不能說大乘菩薩不好;最好修易行道,成佛快一點。要他為眾生長期處在生死當中,那不要說是三大阿僧祇劫,一點點時間就受不了啦!所以,後來密宗有即身成佛,禪宗有即心即佛的說法,它們的基本精神是相通的,都是從如來藏思想發展出來的。
    如來藏思想認為一切眾生都有佛性,猶如衣裡明珠本來具足,只要拿出來,一點,隨即顯發出來,非常快速。這種傾向在印度發展後,與印度教配合起來便發展成秘密佛教,講成佛要即身成佛、即心即佛,所以易行道、易行乘(密宗)便盛行了。


∮《大智度論》對佛法的根本立場

    《大智度論》之作者,究係龍樹(Nāgārjuna, 公元2-3世紀, 為南印度婆羅門種姓出身),抑或另有其人 Lamotte所說:係西北印度之說一切有部(Sarvāstivādin)學者?欲探究此一問題,我們先談《智論》對佛法的根本立場。
    《智論》卷1(大正2561中)說:
    一切實一切非實,及一切實亦非實,一切非實非不實,是名諸法之實相。
    本偈引自《中論》卷3〈觀法品〉(大正3024上):
    一切實非實,亦實亦非實,非實非非實,是名諸佛法。
末句文字似與《智論》略有出入,其實比對《中論》卷三之長行(大正30
25-中),即可知兩偈意義相同:
    云何令人知諸法實相?答曰:諸佛無量方便力,諸法無決定相。為度眾生,或說一切實,或說一切不實,或說一切實不實,或說一切非實非不實。……此中於四句無戲論,聞佛說則得道。
    諸佛以無量方便力,為種種眾生,說種種法門。只要能「離戲論」,則一切法門,莫不能「知諸法實相」。這是《智論》看待一切佛法的根本立場。
    面對部派佛教紛雜的種種異說,《智論》也持同樣的立場。如卷18說:
    如是等種種異說,無智聞之,謂為乖錯。智者入三種法門,觀一切佛語,皆是實法,不相違背。何等是三門?一者蜫勒門,二者阿毘曇門,三者空門。」(大正25192-中)
    「若人入此三門,則知佛法義不相違背。能知是事,即是般若波羅蜜力,於一切法無所罣礙。若不得般若波羅蜜法,入阿毘曇門,則墮有中;若入空門,則墮無中;若入蜫勒門,則墮有無中。」(大正25194-中)
    部派佛教的三門,都是依於佛說而開展的,只是思想方法不同,「不得般若波羅蜜法」,於是陷於對立而互不相容的狀態。此中,阿毘曇分別法的自相、共相,因而引起一一法實有自性(svabhāva)的執見,所以墮在「有」中。空門說法空,若如方廣道人之「惡取空」,則必墮在虛「無」中。蜫勒分別的說實說假,說真說俗,是很可能墮入「有無」中的。
    這種種論義,都淵源於佛(《阿含》)說,只是偏執而無法「離戲論」,遂以為對方「乖錯」。如「得般若波羅蜜法」,亦即通達緣起即空即假名的中道,則派部異義,都有其相對真實性,於一切法門,自能通達無礙。
    本著這樣的立場,《智論》出入諸家而抉擇深義,其中所涉及的,不只是說一切有部的阿毘曇(abhidharma),還包括當時全印度各學派的一切法門。赤銅鍱部(Tāmraśāṭīya)的七部阿毘曇,龍樹沒有說到,也許是孤傳海島,對印度大陸佛教的影響不深吧!當然,其時錫蘭佛教在衰亂之中,直到覺音(Buddhaghoṣa, 約公5世紀, 中印度摩揭陀國人)之後才復興,這也可能是龍樹未加注意的原因。


摘錄自:印順導師《永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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