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4日 星期三

開仁法師.圓波法師 佛學講座


開仁法師.圓波法師 佛學講座
日期:2017178日(週六及週日)
時間:下午 2:00-6:00pm (中段小休20分鐘)
地點:妙華講堂—北角英皇道368號榮馳商業大廈3
報名查詢電話:李居士91316741 / 薄居士95234768
報名亦可登入妙華網址:www.buddhismmiufa.org.hk


法師簡介:

開仁法師:台北慧日講堂副住持,福嚴佛學院講師。
圓波法師:嘉義聖善寺住持,福嚴佛學院講師。

講題簡介:

開仁法師〈雜阿含經論選讀〉(週六,4小時)
此項主題,將從印順導師《雜阿含經論會編》當中,挑選幾部《雜阿含經》,詳細地跟《瑜伽師地論》〈攝事分〉之論義對讀,從中可以瞭解導師的整理貢獻,以及經與論對讀的深刻意義。

圓波法師〈印順導師的佛陀觀〉(週日,4小時)
此項主題,將分為七項來說明:(1)佛教以前的印度文明。(2) 佛世時代背景。(3)佛陀一生的行誼。(4)佛傳源於十二分教中的「本生」、「譬喻」、「因緣」。(5) 部派佛教的佛陀觀。(6)大乘佛教的佛陀觀。(7)印順導師佛陀觀的抉擇。
希望透過這些內容,讓大家對正見的佛陀觀有完整的認識。








2016年12月4日 星期日

正確的人生態度

                                              § 正確的人生態度 §   聖嚴法師


人,為何而活?

      問:如何在生命的逆境中,將受傷、瞋恨的心轉為感恩心,並感恩傷害我們的人?

      答:感恩的意思是說,我從對方身上學到了經驗,使得自己更成長、更提昇。受到傷害,是很痛苦的一樁事,被折磨也是很痛苦的,但是往往也是鍛鍊自己意志的時候。在這樣的狀況下,還能一步一步走得穩,跌倒了再站起來,這種人是最堅強的。

      我年輕的時候,批評我、打擊我的人很多,當時我覺得不舒服,也真的有一點埋怨。但是他們看不起我的時候,我就想到這是我的業障,如何消業則是我的功課。

      譬如當年我要去日本留學的時候,原本已經有一位馬來西亞華僑準備提供我全額的補助,讓我在日本能好好讀書。結果有一位法師跟他說了一些話,說資助我等於害了我,因為到日本留學的出家人幾乎都還俗了,這位華僑因此就不資助我了。那時,我真的感到非常痛苦,後來想一想,為什麼一定需要他的支持?如果他不支持,我就去不成了嗎?

      最終我還是去了,我去日本的時候身上沒有什麼錢,只有一張飛機票和三個月的生活費,學費都還沒有著落就去了,心想到了日本以後自然會想出一些辦法的,因此鼓勵自己要堅持下去,後來我還是把書讀完回來了。

      我回來以後,第一個想感恩的人,就是當時阻撓我的那位法師。

      問:面對社會快速的變遷,強烈的物質誘惑,我們要如何在複雜、變動的環境中,建立有意義的生命價值呢?

      答:我提倡的「心靈環保」目標,就是讓自己過得健康、平安、幸福、快樂,同時盡力而為,讓周遭的人也能夠過得健康、平安、幸福、快樂。所謂的健康,就是身體沒有病痛,作息正常;心理健康則是不貪得無饜,也不失魂落魄,而是安於本分、盡分盡職,也就是安分守己。

      什麼叫作快樂?快樂即是知足常樂,對於得不到的事不打妄想。雖然我曾以「有也好,沒有也好」這句話來勉勵大眾知足常樂,但這並不等於說最好是沒有,什麼都不要;而是說,基於因緣和自己的福報,當機會來的時候不放棄,成名也不放棄,有權也不放棄,可以用此名和權力來奉獻、服務社會。但是,如果是為了一己之私而得到這些,這將會是痛苦的,又會因為不滿足而變得貪得無饜,已經得到的很可能就會失去。

      譬如錢財就像流水一樣,很可能今天還掌握在手上,明天就流掉了,地位、名譽也是一樣。古訓有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也就是說,自己的機緣很好,不僅是因為個人的條件,還包括了這個時代的環境因素。有機會能夠站出來就兼善天下,使國家因為自己而得到利益;如果自己的條件不夠,或者因緣還沒成熟,沒有輪到自己的機會,至少要保持健康、快樂而不失望,這就是幸福的人生。

      「心靈環保」其實就是講這四個心靈指標,如果能夠朝著這些目標來過生活,人生的價值就非常正確。人生價值並不等於說賺多少錢,或是地位有多高。權、利、名、位、勢這五項不能代表人的價值,只能說是暫時擁有。如果我們失去了健康、平安、幸福、快樂,甚至使其他人因為自己也失去了這些,人生價值就是負面的,而不是正面的了。

      即使自認一生很有成就,有很多的財富和崇高的地位,但是如果身心失去了健康,經常感到不平安,還有什麼幸福和快樂可言?這是得不償失的,相較之下,知足常樂就很重要了。

      問:如果我們把做義工當作人生志業,是不是可以創造出更多有意義的人生價值呢?

      答:做義工可以讓自己幸福、快樂,它是沒有條件的付出,也沒有想到要為自己得到什麼回饋或報酬,更沒有要爭名奪利、爭權奪位。因為做義工而使他人感到快樂、獲得利益,社會得到平安、得到救濟,自己也就會很滿足。

      人生的價值不在於權、利、名、位、勢,而是在於健康、平安、幸福、快樂。社會的福利事業、非營利事業或是公益事業,常常都需要義工幫忙,因為政府做不到的事,則由非營利事業機構帶動來做。公益團體在即使沒有預算的情況下,也要做事來造福社會,雖然過程辛苦,但能號召義工的支持與投入,共同成就許多善事。

      義工精神就是奉獻精神,並且不存分別心,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將所有大眾當成未來的諸佛、現在的菩薩,為他們做服務、奉獻,在奉獻中自我成長,如此,收穫更多、進步更快,這就是「利人便是利己」的道理。透過奉獻,也是在提昇個人的生命價值。

如何活得快樂自在?
     
      問:常有人自覺能力差、力量小,對社會、家庭沒有影響力,而力不從心或放棄自我,如何轉變此一負面的人生態度?

      答:佛經裡有許多故事告訴我們,雖然個人的力量很有限,可是當你有心要利益這個世界的時候,它就會產生力量。像其中有一則故事:一隻小鳥看到森林發生大火,很多鳥獸都爭相倉皇逃走,不能飛走的、逃不掉的都被燒死了。此時小鳥發了一個願:無論如何都要去救火!於是牠用翅膀沾著湖裡的水,在失火的森林上面灑水。或許這是杯水車薪,緩不濟急,似乎有點不自量力,但是牠的願心感動了天地,因此降下一場及時雨,森林裡的大火就熄滅了。

      從這個故事我們體悟到,人只要還有一口呼吸,就不要對自己失望,因為對自己失望就等於放棄自己;若選擇自殺,那是逃避責任。即使現在逃掉了,未來還是必須償還。

      所以,我們遇到了問題或狀況,不要憤憤不平、憂愁苦惱,有時是時機還未成熟,這也沒有關係,現在不能做大事就做小事,現在沒有辦法賺大錢就賺小錢。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只要你有求生的意志,不管生病也好、窮困也好,都能夠生存下去。

      問:人生的際遇總是起起伏伏的,然而我們總是喜歡站在高峰上,一旦走到谷底時,則是痛苦不堪!我們如何面對人生的谷底?

      答:用現代的語言來說,我們可以從逆向來思考人生的谷底和低潮。就好像在旅行中,當你走到山頂時,再往前走一定是下坡,天底下哪有這麼多的山頂可攀?到了最高峰的時候要有自覺,知道接下來就是往谷底走了。相同的,當到了谷底時,往前走又會遇到另外一座山,又是邁向另一高峰的時候。

      看別人站在高峰上,不要以為上高峰是很舒服的,認為登峰造極非常威風,事實上要上高峰之前的過程是滿辛苦的。對於已登上最高峰的人而言,自己心裡應該清楚,接下來必然會往下走,但心裡不是失意,而應該歡喜,告訴自己,這下子又可以省一點力,準備要往下走了。因為下坡比上坡輕鬆,只是當走下坡的時候,別人會看不到你,也沒有風光了,但還是要不斷努力。

      既然到了谷底,不妨欣賞一下谷底的景色,山是青的,水是綠的,山谷是幽靜的,空谷也會有跫音(腳踏地聲),這和山頂的風光是截然不同的。欣賞完谷底的景色之後,我們又要準備往上走了。人生的旅程就是這樣起起伏伏、連綿不斷,人生也就是因此而精彩,因此而不斷成長。

      問:《道德經》裡提到「物極必反,禍福相倚」的道理,人在世上,是否沒有絕對的好與壞?

      答:如果希望人生一帆風順,永遠站在高峰,那是不可能的事。即使是古代的皇帝,從選為皇太子到登基為止,難道都沒有經歷過低潮嗎?皇帝這個位子並不好坐,從當皇太子的時候就要接受一般人沒有受過的訓練;做了皇帝即使大權在握,除了要鞏固自己的權位,還要完成自己的理想,這些都必須花費很多心思,也沒辦法高枕無憂。

      所以說,就算是全世界最有權勢、最有錢的人,他們的人生也都會遇到低潮。人生不可能永遠是直線上升的,生命過程中的波波折折要視為一種磨鍊,是成長的必經過程;如果沒有勇氣面對,不但錯失成長的機會,也將會煩惱重重。

      問:煩惱人人都有,應如何處理自己的煩惱呢?

      答:要除煩惱,談何容易!在沒有斷煩惱之前,唯有用佛法的智慧來幫助自己化解煩惱。佛法的智慧是什麼呢?簡單地說,只有兩個觀念:一個是「因緣」,另外一個是「因果」

      任何一項事情的成敗得失、聚散離合都是有因有緣,由許多因素促成的,這一切不是自己能夠掌控,我們只是其中的一分子。既然不能掌控,就不需要對自己失望,因為其他人也是沒辦法掌控的。所以做不到的時候,不需要認為自己無能。

      因緣也就是時機,包括自己的能力、健康,以及環境裡的種種現象,例如自然現象、社會現象、家庭的倫理現象等。我們的身體也好、思想也好,都是受了這些環境的影響而產生變化,這就是「因果」。當許許多多的因素湊合起來完成了一件事,已經有了結果,那只有接受它了。

      用佛法來講,碰到問題,做任何事的態度,可以用四句話來運用,即: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也就是「四它」。勇敢面對問題,接受現況,看應如何處理就處理,處理之後就應放下;放下不是放棄,而是處理之後,不要牽掛成功與否。因為成功了不必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失敗了也不要覺得灰心喪志。只要面對事實、接受事實,就不會老是自怨自艾。

      問:生病住院對多數人而言,是相當痛苦的事,如何轉換心境而能活在當下?

      答:「活在當下」是面對現實,現在處於什麼階段,就要把這個階段的角色扮演好。所以,對於生病而住院的人,就不要住在醫院裡還想著:「如果不是住院,我現在可以做很多的事,可以賺很多的錢。」如果一直這樣想,不就是自尋煩惱嗎?既然已經住院了,就面對這個事實,活在當下,把病治好為目標,將害病當成一個機緣,平常忙得沒有時間修行,現在躺在病床上就可以多念幾句佛號了。

      或許有人覺得躺在病床上很痛苦,那就應該利用這個機會體驗一下生病的滋味,增長慈悲心和同情心。出家人說:「比丘常帶三分病。」這是指受了比丘戒的法師常常帶著三分病痛,能成為助道的因緣,因為自己有病痛而能心存慈悲,看到其他病人時,比較能體會他們的病苦,會想辦法協助,這就是慈悲心。

      要逆向思考地將生病視為助道的因緣,不要把它當成倒楣的事,能夠這樣想,那麼就能病得很健康。

      問: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常常會希望自己對待別人幾分,別人也要同樣地回饋自己,認為這樣才公平。請問這種觀念正確嗎?

      答:人與人的對立是與生俱來的,所謂愛恨交加,因為愛的時候,若沒有給對方全部,彼此之間就會產生恨;就算給了他全部,他或許還是會質疑:「你是不是百分之百真心愛我?你現在所說的是不是在欺騙我?」戀愛中的情侶或是夫妻之間,經常會問這些無聊的問題。

      此時,應該先問自己是不是真心全部給了對方,就是將人心比己心,將己心比人心。在愛別人的同時,你希望人家百分之百的愛你,而你是不是百分之百的愛對方呢?

      如果回答是肯定的,既然你是百分之百的愛著對方,你又何必還要問他究竟是不是百分之百的愛自己?愛是沒有條件的。如果說你不愛我,那我也不愛你,彼此之間變成一種條件交換,並不是所謂百分之百的愛!

      有人說不是冤家不聚頭,中國人為什麼稱夫妻為小冤家,是因為彼此之間時常分不清楚究竟是恩愛,還是怨恨、嫉妒?甚至猜忌與懷疑也全都混雜在一起,形成人與人之間的糾葛。

      真正的愛,應該是沒有條件的,如果百分之百的愛人,就不會有懷疑,也沒有嫉妒和怨恨。

      所以,基督教說的「神愛世人」是沒有條件的,因為神愛世人,所以我們一定也要愛世人。對方對我好不好,這是他的事,我要愛人,這是沒有條件的,也就沒有對立的問題存在了。

      問:父母對子女的愛,是不求回饋、一生無怨無悔的。如果我們對世人都抱持著類似的心意,是否世界上冰冷的恨都能化成溫暖的愛?

      答:父母對子女的愛多半是沒有條件的,雖然有「養兒防老,積穀防飢」的說法,這是古代人希望年老的時候有孩子來照顧餘生。大部分的現代人沒有這種想法,養兒只是為了傳宗接代,像父母生養我們一般,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如果愛沒有條件,彼此之間互動時只有付出,而沒有想要得到回饋,這樣就不會由「愛」產生「恨」或「怨」。因為如果彼此沒有想要求得回報,而覺得我對你好是自己願意的,對方接受,就是我的快樂;如果對方不接受,也沒關係,尊重對方的需求和想法。這樣聽起來好像很傻,也沒有交換的條件,但這是最健康的辦法,否則彼此之間就會產生恨了。

      問:凡走過必留下痕跡,發生過的事情還是會在心裡留下印記。法師要我們將人生的困頓、逆境當作修行,我們應如何以積極的心態去面對未來,而不會受到陰霾的影響?

      答:人要前瞻,要往前看而不要往後看。所謂的陰影,有的是自己犯的錯誤,不過那已經過去了,不需要再提起,更不要把自己困在相同的情境當中。或許其他的人會跟你翻舊帳,但是自己不要算自己的舊帳,可以檢討,但是不要覺得痛苦。因為過去的錯誤是因為愚癡,那時候沒有智慧也還不成熟,現在年紀大了、經驗也多了,只要不再重蹈覆轍就可以了。

      俗話說:「失敗是成功之母。」不要老是處在失敗的心情下,而要面對自己過去的事實,不管過去是不是有人扯我的後腿、是否被他人一棒打倒,都不要再陷入被人打倒的情緒中,繼續走自己的路,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此外,也不要回頭報復,像《基度山恩仇記》那樣,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之後才消氣,這樣自己就沒有辦法往未來的路平順地走下去了。要時時想著自己的因果由自己承擔,怨家宜解不宜結,對於他人給予自己的折磨,唯有心存感謝才能化解怨恨。

      譬如有些受刑人,一生沒有做過壞事,但是卻一失足成千古恨,犯一次錯誤就進了監牢,服刑期滿出獄後還是要面對現實生活。對於過去所犯的錯,已經接受懲罰坐過牢了,被人看不起沒有關係,只要不再犯錯,並且往前看,終究可以走出一條路來。經過長時間的反省,再加上自己也做了一些修養的工夫,所謂「士別三日,刮目相待」,過去是過去,現在的自己已經不一樣了。

自殺,真的能一了百了?

      問:一般人認為,活著才有意義,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是什麼樣的原因導致人們會走上絕路?

      答:現代人的生活容易緊張,有些人對自我的期望太高,但因為能力不足或是有能力,卻時不我予,以致於到處碰壁。這些人因為眼高手低或是運氣不好,眼看別人成功,而自己卻失敗連連,失望之餘,也就漸漸地放棄了自己。

      還有一些人則是對未來感到茫然無頭緒,因為想得太多,頭腦沒辦法休息,弄得自己神經衰弱;或是因為包袱很多、願景很大,結果有志難伸,感覺自己英雄無用武之地,於是對世界感到失望。

      這種種問題造成頭腦不停地思考,漸漸地出現幻覺,甚至聽到有個聲音對自己說:「你去死吧!死了就沒事了!」本來只是心裡的一個念頭,過度幻想之後就變成真的有那麼一回事。事實上,這只是自己矛盾的心在跟自己對話,頭腦裡的聲音甚至還會告訴自己尋死的方法,這種狀況久了之後,很可能就走上自殺一途了。

      問:近年來,自殺已成為台灣十大死亡原因之一,許多人在陷入低潮時選擇以自殺來解決生命。此時,他們的心態究竟為何?

      答:通常會自殺的人,是因為自認為已走投無路,沒有選擇餘地而自殺。根據醫學的研究,每個人從小到大、甚至到老,幾乎都曾有過自殺的念頭,有的人是在嘴上說說就算了,有的人卻說著說著就採取了行動。這是因為對自己失望、對自己所愛的人失望,或是對整個大環境感到失望。

      譬如戰國時代的楚國大臣屈原,滿腔的愛國熱忱卻有志難伸,對當朝的君主感到失望之餘,最後選擇投汨羅江自殺。也就是說,當一個人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有希望,活著實在沒有意義時,而選擇了死亡結束生命,以為所有的苦悶、失望與無奈也終將結束。

      問:如果每個人都能明白自己對社會的責任和義務,就不會輕易把死掛在嘴邊,畢竟死不能解決問題。一個人該盡的責任,會因生命消失而一筆勾消嗎?

      答:在法律上,人死後是沒有辦法再去追究責任的,可是就佛法的因果觀而言,該受的苦沒有受完,該盡力奉獻的還沒有付出,這是責任未了!本來應該要受的苦難,卻因為還沒有受就死了,就是逃避責任。

      特別是對佛教徒而言,生命一定有業報和因果規則的存在,我們的生命並不會因為這一生的結束就沒有了。它只是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沒有完成的責任,到了下一生仍要承擔;這一生逃掉了,下一生就必須連本帶利地償還。

      我們生活在世界上,沒有人是不需要負責任的,就算你一無所有,只要還活著、還有一口呼吸,至少能有個心念在未死之前,為全世界祈禱,祈求全世界的人能夠有飯吃、能夠活得健康。這樣的好心有沒有力量呢?有的,這就是心念的力量,它能夠感動護法龍天、感動諸佛菩薩。

      問:當媒體大量報導自殺的消息時,民眾會受到影響,以自殺來逃避困頓和挫折。我們面對這樣的情況,如何學會不盲從、不心隨境轉?

      答:我聽說網路上有邀約一起自殺的事情,原本互不相識的人,在網路上號召後就成了「自殺族」。更令人擔心的是,網路及電視媒體爭相討論如何自殺,甚至還有專書研究自殺,把自殺的方法說得清清楚楚,這類書刊、訊息看多了,民眾一定會受到影響。有些人可能是為了愛情、學業、財務或健康等問題而想自殺,有些人則是莫名其妙,純粹因為好奇而去嘗試。

      此外,我們也不會因為閱讀這類書籍或看了這些節目,就能夠幫助別人不要自殺,只能盡量避免接觸媒體的渲染,無論是文字或是影像畫面,這些訊息好比病毒,像SARS病毒一樣會傳染。

      現在自殺的死亡比例,比SARS病毒流行時還要嚴重!所以,要把自殺當成是一種流行病,而且是危險性很高的傳染病毒、思想病毒,我們除了要在社會大眾間消毒,個人方面也要想辦法防毒。

      問:現在資訊發達,要徹底防制自殺這種毒恐怕不容易。對於青少年的心態及自殺防制,我們可以怎麼做?

      答:要從認知上去再度定義,像自殺這種風氣,我們應該把它當成是流行性,而且是高危險性的傳染病。我們先把這個認知植入我們的腦海裡,就不會受到影響了。

      十幾二十歲的人,會覺得自己的年紀已經很大了,也覺得自己活得夠久了,如果得不到父母的關心,或者抗拒父母的關心,再加上學業成績不理想,這個時候如果再遇到不順心的事,就會覺得父母不可靠,好像連自己也靠不住。

      此外,本來寄望有個異性朋友可以當作依靠,結果出現了第三者,或是沒有特別的原因導致分手、被對方拋棄,這時候他會對自己失去信心,對人生的未來充滿疑惑,在這個情況下可能就會自殺。

      此時,父母、老師以及大眾媒體,要教導孩子們在遇到挫折時應該怎麼面對,從各方面來輔導孩子。還有,為人父母真的要用心,養孩子比生孩子困難,所謂:「養不教,父之過。」教育孩子是不能掉以輕心的。

      問:若父母能成為孩子的好朋友,孩子在外面遭遇困難,回家就有人商量,就算是有挫折,也能因為親情的關懷得到心靈的撫慰。可惜親子間往往有年齡的差距,反而造成溝通困難,這真的是無法跨越的鴻溝嗎?

      答:現在有些父母不知道怎麼教孩子,只會生養卻不會教養。一般說來,孩子與父母相差至少二十歲,這中間的差距很大,雙方的想法很不一樣。若用父母的想法教導孩子,孩子會心生叛逆,父母的心態應該是試著把自己的年齡降低,了解孩子接觸的東西和想法,和他們做朋友,跟他們打成一片。這樣親子之間才能相處順暢,這是最好的相處之道,孩子也會覺得有安全感。

      孩子若是對父母失望,最大的叛逆就是離家出走,或者是不和家人講話。極端的孩子可能會想說︰「我的身體是你生的,既然你這麼愛管,就把身體還給你,我的心你管不到,我不要我的身體就可以獲得自由。」於是他就選擇了自殺。

      所以,父母要好好照顧孩子,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狀況。若能以愛關懷孩子,以朋友的態度和孩子相處,即使想法有差異,也不會有大的問題。

      問:不論是有權勢或是普通的人,都有遭遇困境的時候。如果是我們的親朋好友遇到了困境,該怎麼幫助他呢?

      答:陪伴和傾聽是不二法門!當一個人遇到困境、準備放棄自己時,他是不會跟別人講的,如果仍然願意向他人傾訴,就該慶幸還沒有到達自殺的程度。準備放棄自己的人,對自己失望、對現實世界失望,覺得親人幫不上忙,或許他心裡還會可憐他人,認為世界已經糟到了這種地步,還有人能過得這麼快樂,真是無知、愚癡!

      有的人就是如此地憂國憂民,雖然他不是政治人物,但是他對國家、政治感到失望,想要移民國外。當他真的移民後,卻發現其他國家的政治似乎也不清明,最後覺得這個世界已經沒希望了,於是認為「在這個世界跟其他人沒什麼好談的」,而選擇了自殺一途。

      有自殺念頭的人,事實上已經是心力交瘁,有些人外表看起來很健康,旁邊的人也很難察覺。然而,通常這種狀況是慢慢發生的,如果有人原來的性格不是那麼沉悶和不在乎,但是若警覺到他好像跟以前不一樣,變得什麼都不在乎時,就要留心了。此時要找他信任的人來開導他,或者找心理醫生幫忙。

      心理醫生多半會給予鎮靜劑等藥物,因為這時候他的腦子想個不停,自殺的念頭一直存在,所以藉由藥物讓他的頭腦不再那麼敏銳,自殺的念頭就會漸漸消失。等到身體狀況好一些,睡眠正常、頭腦裡的雜念少了之後,就會比較清醒,這個時候再來談,他比較能夠聽得進去。

      然而,用佛法有沒有辦法改善呢?此時我們只能替他念佛、功德迴向,讓他的福德增加,或許能夠有一點點轉機。但是千萬不要相信江湖騙術,免得勞神又傷財

      如果情況真的很嚴重,應該送醫治療,以免延誤治療;等他身體復原之後再用佛法開導,勸告他人生在世不可能一帆風順,也不可能是平等的。每個人都有過去世,也有未來世,只是因緣不同,因果不一樣。從這個角度跟他談,如果聽得進去還有轉機,如果聽不進去,家人就需要多付出一些耐心陪伴他。

摘錄自:聖嚴法師《生死皆自在》http://ddc.shengyen.org/pc.htm








2016年11月27日 星期日

廣欽老和尚的開示 (二)

廣欽老和尚的開示 ()


放下萬緣:如果情執不斷,嘴裏念佛,念念還是墮娑婆。如果懇切至誠,放下萬緣,那麼,一念之間,便能到西方。萬緣牽扯,割捨不下,那麼,百年萬年還是在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內。

廣結眾生緣:在世俗社會分貧富貴賤,只要走進佛門來,就沒有高下的分別,無論是貧是富,是貴是賤,一律以慈悲心,平等地對待,生生世世要廣結眾生緣,這樣,我們在成佛度眾的過程中,才會有殊勝的因緣。不要說眾生有善有惡,一切的善惡都是我們的分別,如果真正會修行的人,一切眾生都是我們的善知識。

智慧大開:曉得自己是凡夫才好修行,我們要在一切的煩惱中好好調理自己,這是別人無法代替的事,等調理得當,自然智慧明朗,無明散去,這就是參自己。在一個常住中修苦行,修久了,自然也瞭解別的叢林修苦行的意思;修苦行是除妄念最好的方法,而且當我們修到將苦化為樂時,自然一切事情就會明明朗朗,無不通曉,而智慧大開。

真正究竟的西方:凡所有相都是虛妄,一切唯心造,彌陀經中所述西方極樂世界有金,銀,琉璃一切莊嚴等,均是應對眾生對一切相分別貪取的習性,而方便設立的,使眾生因嚮往而專意念佛,與所謂「帶業往生」,具有相同的誘導作用。離一切相的清淨無礙,才是真正究竟的西方。

參學是在參自心:參學是在參自心,參我們的煩惱心、煩悶心、對人善惡是非的分別心,參我們對一切的境界不起分別,不起煩惱,得無煩惱心、無掛礙心,是心參。一心念佛,最重要的要能忍辱,什麼事情不順眼,就把耳朵關起來,眼睛閉起來,裝著沒聽到、沒看到,睜一眼、閉一眼,對人要和顏悅色,再怎麼說,修行就是忍辱這兩個字。

自觀自行:看經要能解意,解意要能並行,只有能自觀自行才是在利用經,才名為轉經,否則便是被經轉。如果看經、看戒得到一點知解,便拿來批評他人,偵察他人有無做到,心生分別,徒增我相、我慢與是非。也是被經轉。

什麼叫「自淨其意」:什麼叫「自淨其意」?眼見不生分別,耳聽不生分別,是為「自淨其意」,別人的是非善惡是別人的事,與你又何干?只要審察自己有無過失,不要去看別人的過失。

修行最佳的環境:那些寵溺在父母身邊的,終長不成人,而那些離開父母的寵溺,在外奔波的人,反卻能煉成大人氣魄。就像寵溺在母猴懷裏的小猴,有時會被母猴抱得活活悶死,而那些獨立跳躍在山林的小猴,反而活得很好。修行要在最困苦、最不好的環境,越是能修忍辱,越有境界折磨,才是修行最佳的環境。

一律平等慈心:俗家人分別善人惡人而起憎愛,而出家人對善人是如此,對惡人也是如此,一律平等慈心,於好不起貪著心,於惡不起憎惡心。那些刺激我們的,才是我們真正的指導者,入寺沒刺激,便沒修沒行。不可起憎惡心,來分別那是惡人是壞人,是我們自己不夠那個道行來接納對方,不夠那個涵養來與人善處,錯是錯在自己的耳根眼根的分別業識,這便是我們與生俱來的習氣,我們就是被這些習氣障礙住。

入禪的第一步基礎:戒行清淨,六根不染,是入禪的第一步基礎,要如龜縮頭,住於清淨無染。六根不淨,妄念尚存,無明未破,便無法開悟。禪堂打香板就是在打你的無明。

真報親恩:我們出家,是看破愛別離苦來出家的,所以說「出了家便忘了家」,如果還跟家裏人牽緣,則身雖出家,心中的念頭卻沒有出家,臨終時,念頭會被這些愛別離苦纏住,無法跳出輪迴,且與家人牽扯,自己也會俗氣化。不要與家人扯愛別離苦,不與人攀緣,則念頭自然清淨,到時要往生西方才有希望,到極樂世界得不退地後,才有辦法報親恩。

福中藏禍:世俗人得富貴的,是過去生中布施的功德來的,今生享受福報,若沒有無常的磨難,種種的挫折來刺激,便會沈迷下去,不知醒悟,如果不知再以福布施,種來世人天的因,等福消壽盡,便會墮落,反而是福中藏禍。錢是無生命的東西,人則是萬物之靈。所以,我們要會利用錢,不要被錢所利用。有錢要會布施,腦中才會清爽息念,才會消業障。否則,整天為錢煩惱,一直絞業障,這就是被錢利用了。

一心念佛:若人一心繫念佛,則念佛可掃妄念、垢塵。一心念去,至業障消盡,則智慧眼開,心無罣礙,自心則比西方境,以此無垢心境,命終後即感蓮花化生,佛菩薩眾會一處,經中的西方境,昭然在前,一點都不虛假,佛絕無妄語。

捨慳貪而成佛:學佛主要是要打破無明煩惱、捨慳貪而成佛,我們出家,要學粗衣淡飯;吃,隨便吃,不挑精粗美味,只要東西能過咽喉,能下肚果腹便可。並不是不要吃,只要不過分,吃得剛剛飽就好,不要貪食而吃得過飽;穿也是一樣,衣但能蔽體禦寒即可,不擇美醜,這樣,才能消我們的貪瞋癡,要捨貪欲,佛制三衣一缽的意思,也無非是不要貪。

日中一食:行日中一食,或過午不食,那是順著身體的自然情況,在飽足清淨的情況下,自然不需多食,而捨下一些多餘的飲食,並不是勉強去行的。像你們現在,還是一身的無明習氣在妄動,所吃的,恐怕都還不夠體內的消耗,還談什麼日中一食?不變成餓鬼就好了。

還債討債:世人為五欲(聲色香味觸)所迷,想吃好的,殺生滋養身體,殊不知吃的是自己的肉,吃人家一斤,一定要還十六兩,這是逃也逃不掉的。就是這樣一生皆在還債討債,死死生生永遠跳不出輪迴的圈子,況且所吃的是以前父母的肉,於心何忍?

在家居士的本分事:現在你既然曉得學佛、拜佛,也會供佛、供法、供僧,這也是過去有種善根,學佛了更應知道來擁護佛法。居士在家學佛,衣、食、住、行等日常生活,這是免不了的,但是我們要知所節度,食但飽腹,衣足禦寒,一切能過得去就好,把所餘的錢財拿來供佛、供法、供僧(以及幫助有需要的人、衆生)。做功德,做個護法,這才是在家居士所應做的本分事。

人身寶貴:我們這個人身,實在是很寶貴的,也是不容易得的。我們說人生人,狗生狗,各有其類,但是,不論是生人或生狗,均是我們這靈靈覺覺、不生不滅的靈性在轉變的。我們這個心所行的,若是佛菩薩的行徑,將來就在佛菩薩的境地;心行所做的若是貪婪、是愚癡、是瞋恚,以後就是三惡道的一份子,甚至昆蟲類、空中飄浮的微細眾生類,均是經由我們這人身,不同的心行作為而轉化的。十法界(佛、菩薩、緣覺、聲聞、天、人、阿修羅、旁生、鬼、地獄)中一切的眾生,無一不是經由我們這人身而轉化,我們這人身並不是那麼輕易過的,事實上,我們是在過這個人身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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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1月20日 星期日

龍樹論與八不中道

                                                    § 龍樹論與八不中道 §   印順導師


龍樹論略說

    約在西元一百五十至二百五十年間,龍樹出現於印度的佛教界。他本是印度南方的學者,長養於大乘佛教的環境中。據傳記上說:他出家後,曾到北方的雪山等處修學。這個環境,造成他綜貫南北、空有思想的特質,成就了他的偉大!龍樹以前,一味的佛教,向東南方發展的是大眾(又分別說)系,向西北方開展的是上座系。拘泥而保守的上座系,被呵斥為小乘;活潑而進取的大眾系,漸漸的開拓出大乘佛教。南北、大小,尖銳的對立著。南空北有,各趨一極。北方已完成極端實有的《大毘婆沙論》;南方的偏重理性者,於因果緣起的事相,也不免忽略。這種偏頗的發展,決非佛教之福。龍樹出世時,佛教正傾向於從分化而進入交流與綜合的新機運,於是綜合南北、空有、性相、大小的佛教,再建佛教的中道;但他是以大乘性空為根本的。

    龍樹造的論典,中國內地以及西藏,譯傳的很多。主要的部分,可分為兩類:一、深觀論,二、廣行論。深觀,如《中論》、《十二門論》等,以探究諸法的實相為中心,為迷悟的關鍵所在,所以名之為深觀。廣行,如《大智度論》、《十住毘婆沙論》、《菩提資糧論》等,這是以菩薩的廣大行果為主的。這兩類,有的以為:菩薩行包含歸依、布施、持戒等行法,佛陀自證化他的果德,主要為引發信願,以及積集福智的資糧。資糧具足了,成為可能解脫的根機,這再側重於慧行的深觀。這即是說:先以廣大行的資糧為基礎,再進而深入究極徹證的深觀。但另有人說:般若為三乘之母,三乘學者都依此深觀而證悟與解脫的;廣大行才是大乘不共於小乘的特色。如實的說:聲聞、緣覺、菩薩的中道行,都以出世的正見為主導的。依正見而後有信解,依正見而後能修行趣證,就是悟證了以後,也還是不能離此正見的攝導。(正見)深觀雖共於三乘,在大乘中,仍是徹始徹終的,唯佛所究竟的。本文,即是關於深觀的論述。

    關於龍樹深觀的論典,羅什三藏所傳,有長達十萬頌的《無畏論》。五百頌的《中論》,即出於《無畏論》中。羅什除譯有青目釋的《中論》外,還有《十二門論》,也是龍樹造的;這部論,可以說是《中論》的入門書。《十二門論》引證過《七十空論》;《七十空論》近由法尊依藏本譯出,確乎是龍樹的作品。考西藏所傳,也有《無畏論》,但這是中論的注解,與什公譯的青目釋論相近。有人說是龍樹作的;也有人說不是龍樹作的,因為論中引證到龍樹弟子提婆的《四百論》。但傳說龍樹的年壽極高,也可能有轉引提婆論的事情。然這與西元五世紀初傳來中國的古說,說《無畏論》有十萬頌,《中論》出在其中,仍未能完全相合。這也許藏傳的《中論無畏注》,即為青目或某論師摘集龍樹《無畏論》意而注釋《中論》的,多分根據《無畏論》,因此也名為《無畏》,如《淨名經集解關中疏》。但這究不過一種推測而已,不能作為定論。有人依「中論出在其中」,推想《無畏論》為編集的叢書,如真諦所傳《無相論》的性質,也無法確定。

    關於龍樹的深觀論,西藏有「諸中論」之稱。凡抉擇勝義空性的,都可以名為「中論」,中論不是一部的別名。平常流行的「中論」,名為「根本中」。根本論與支論,總有五正理聚:即一、《根本中論》,二、《迴諍論》,三、《七十空論》,四、《六十如理論》,五、《大乘二十論》。這五部論,為印度後期中觀師所依據的,認為都是龍樹造的。在中國,根本中論都隨釋論譯出,有什公譯的「青目釋」四卷,唐波羅頗密多羅譯的清辨釋《般若燈論》一五卷,宋惟淨譯的安慧釋《中觀釋論》一八卷。漢文所沒有的,藏方有傳為龍樹釋的《無畏注》,佛護的《中論注》,月稱的《明句論》。《七十空論》,最近依藏文譯出。《迴諍論》,中國的譯本,是元魏毗目智仙譯的。《六十如理論》與《大乘二十論》,趙宋時施護所譯。施護所譯的龍樹論,非早期的中觀學者所知,而且有「唯識」的傾向。如《大乘二十論》的末二頌說:「此一切唯心,安立幻化相。.....若滅於心輪,即滅一切法」。《六十如理論》三十四頌說:「宣說大種等,皆是識所攝」。又施護譯的《大乘破有論》說:「由此心為因,即有身生」。印度後期有隨瑜伽行的中觀師,即引《六十如理論》頌,此下更為解說。

    漢藏一致的傳說:傳龍樹中觀的正統者,是錫蘭的提婆論師。提婆的主要作品,名《四百論》;奘譯的《廣百論》,即此論後八品的護法「釋論」。什公所譯的《百論》,婆藪開士釋,也即是此論的略本。此外,還有《百字論》。提婆論以「百」為名,不僅是數目的,古人解說為「無邪不摧,無正不顯」,即完備的意義。月稱從語言學的見地,解說為「遮遣分別邪執」;提婆論確是側重破邪的。其後,青目釋《中論》的八不說:「法雖無量,略說八事,即為總破一切法」。以《中論》的八不,偏重於廣破一切,也許是受有提婆論的影響。龍樹的《中論》,固然能遮破一切戲論,但《中論》的正意,決非以摧破一切為能,反而是為了成立一切法,顯示釋迦的緣起中道。

八不中道 八事四對之解說

    龍樹的根本中論,開首以八不 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出」的緣起開示中道。龍樹為何以此緣起八不顯示中道?八不究竟含些甚麼意義?

    要明了八不,先要知道所不的八事。這八者,是兩兩相對的,即分做四對:生滅、常斷、一異、來出。先說生與滅:生滅,在佛法裏是重要的術語,三法印的諸行無常,即依生滅而說明的。此生與滅,或說為有為 諸行的四相:生、住、異、滅本無今有為生,有而相續為住,變化不居為異,有而還無為滅。如人的成胎為生,從成胎到發育完成健在為住,一天天的衰老為異,臨終的死亡為滅。或說為三有為相生、異、滅。住相含攝在異中,因為一切法都在不息的變化,沒有絕對的安住性,不過在生而未滅的當中,稱此相對的安定為住。此安住即是變化不定的,所以或稱為住異。或說生滅二相,依一般的事物相續看,可有生滅當中的住異相;若從心識的活動去體察,是「即生即滅」,竟無片刻的安定,只可說生滅。雖有此四種、三種、二種的不同,然基本原則,都是說明諸法從生至滅,與生了必歸於滅的過程,所以每以這基本的生滅說明無常

    對於無常生滅的一切,細究起來,可有三種一、一期生滅,這是最現成的,人人可經驗而知的。如人由入胎到死去等,有一較長的時期,如上四相所說。如約器界說,即成與壞,或成、住、壞二、一念 剎那生滅,不論是有情的無情的,一切都有生滅相,即存在的必歸於息滅。推求到所以生者必滅,即發覺變化的並非突然,無時無刻不在潛移密化中。即追求到事物的剎那─短到不可再短的時間,也還是在生滅變化中的。佛法說「一見不可再見」,因為一眨眼間,所見的似乎一樣,而早已不是原樣了。莊子說:「交臂非故」,也是此義。這個剎那生滅,好學深思的哲人們,都多少的推論到。近代的科學者,已證實人們的身體,不斷的在新陳代謝。三、佛法還說到另一生滅,可稱為大期生滅。眾生的生死流轉,是無始來就生而滅滅而又生的,生滅滅生,構成一生生不已的生存。我們知道一念 剎那生滅,滅不是沒有了,還繼續地生滅滅生而形成一期的生滅。從此可知一期一期的生死死生,同樣的形成一生生不已的生命之流,都可稱之為生。到生死解脫的時候,纔名為滅。這如緣起法所說的:「此生故彼生」,即是生死的流轉 生;「此滅故彼滅」,即是流轉的還滅 —滅。剎那生滅是深細的;此大期生滅又是極悠遠的,每非一般人所知。

    更進一步來說與生滅有關係的有與無。「」與「」,依現代的術語說,即存在與不存在。此有無與生滅,徹底的說,有著同一的意義。如緣起法說:「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無故彼無,此滅故彼滅」。這可知有與生為一類,無與滅又是一類。外道及一般人,每以為有即是實有,無即實無,即什麼都沒有了,這是極浮淺的見解。此一見解,即破壞因果相 和合與相續。佛法徹底反對這樣的見解,稱之為有見無見。這有見、無見,佛法以生滅來否定它,代替它。一切法之所以有,所以無,不過是因緣和合與離散的推移;存在與不存在,不外乎諸法緣生緣滅的現象。即一切法為新新非故,息息流變的有為諸行,從不斷地生滅無常觀,吐棄了「有即實有,無即實無」;或「有者不可無,無者不可有的邪見。」一類世間學者,以抽象的思想方法,以為宇宙根本的存在是有,與有相對的不存在是無;從有到無,從無到有,而後成轉化的生滅。這是以為先有無而後生滅的。依佛法,凡是有的,必然是生的,離卻因緣和合生,即不會是有的。因此,因中有果論者的「有而未生」,為佛法所破。〈觀有無品〉說:「有若不成者,無云何可成?因有有法故,有壞名為無」。這是說:依有法的變化趨於滅,滅即是無。離了有法的變異即沒有滅,離了滅即沒有無。若滅是存在的滅,不是存在的緣散而滅,那就是連無也無從說起。所以〈觀六情品〉說:「若使無有有,云何當有無」!這樣,有與生,滅與無,是有著同一的內容。生起就是有,滅去即是無。一般人對於有與無,每落於靜止的觀察,所以都想像有與無約體性說,以生滅為約作用說。其實,體用如何可以割裂?佛法針對這點,以生滅為有無,如〈觀三相品〉說。中觀者深研生滅到達剎那生滅,所以發揮生滅即有無,確立動的宇宙觀。但從念念生滅而觀相續的緣起,那麼有與生,無與滅,也不妨說有相對的前後性。如十二緣起支中說的「取緣有,有緣生」,即有在先而生在後;有即潛在,生即實現。滅了而後歸於無,也好像滅在先而無在後。但這都約緣起假名相續的意義說,否則會與外道說相混。此生與滅,含攝了哲學上的存在與不存在,發生與消滅等命題。

    再說斷常:佛法中彈斥外道的有無,多用「生滅」。而此下的斷常一異
來出,為當時外道戲論的焦點,所以多方的破斥他。,在釋迦時代的外道,是約時間變異中的永恒性說的。,是中斷,即不再繼續下去。例如外道執有神我,有此常住的神我,所以從前生到後生,從人間到天上,前者即後者,這種有我論者即墮常見。如順世論者,不信有前世後世,以為現在雖有我,死了即甚麼也完了,這即是墮於斷見的斷滅論者。凡是佛法,決不作如是說。根本佛法以緣起生滅為出發,以無常而破斥此等常見;但無常是常性的否定,而並不是斷滅。佛法都說生滅相續,此常與斷是極少引用為正義的。然而不常不斷的生滅相續,意義非常深玄。一分學者大談生滅相續,而又轉上了斷常之途。舉例說:薩婆多部主張三世有,一切法體是永遠如此的 法性常如。從未來到現在,從現在到過去,說生滅,說相續,不過在作用上說。他們雖也說諸行無常,然依中觀者看來,是落於常見的。如經部師,以種子現行來說明因果。然而從大期生滅的見地去看,「涅槃滅相續,則墮於斷滅」(〈觀成壞品〉);從剎那生滅的見地去看,「若法有定性,非無則是常;先有而今無,是則為斷滅」(〈觀有無品〉)。他即使不落於常見,斷見還不免呢!只要是執為自性有,自相有的,是難於避免常斷過失的,所以說:「若有所受法,即墮於斷常」(〈觀成壞品〉)。若法執為實有,現在如此,未來也應如此,即墮於常見。若說先有而後無,即是落於斷見。〈觀有無品〉和〈觀成壞品〉,明確的指出這種思想的錯誤。《六十如理論》也曾說到:「若有許諸法,緣起而實有,彼亦云何能,不生常等過」?故此中所講的斷常,是非常深廣的。甚至見有煩惱可斷,即斷見;有涅槃常住,即常見。而涅槃是「不斷亦不常,是說名涅槃」(〈觀涅槃品〉)。總之,不見緣起真義,那恒常與變化,變與不變,為此常見、斷見所攝。

    一異,是極重要的,印度六十二見即以此一見異見為根本。現代辯證唯物論所說的矛盾統一等,也不出一異的範圍。同一別異,且說兩種看法:()、如茶壺的整體是一(《金剛經》名為一合相),壺上有蓋、有嘴、有把等是異;人是一,眼、耳、手、足等即異。或名此一異為有分與分:分即部分,有分即能包攝部分的。換言之,就是全體與部分。全體即是,全體內的部分。然而如分析到不可再分割的部分,又即是「其小無內」的小一,統攝於有分的全體。()、如此個體而觀察此外的一切屋宇鳥獸魚蟲草木等,此即一,而彼彼即異,所以異又譯為種種。而此種種,或又統攝於一,即所謂「其大無外」的大一。此外,如從類性去看,如說人,你、我、他都是人,即是同一;然我是張某,你是李某,乃至智愚強弱各各不同,即是異。在此彼自他間,有共同的類性是一,不同的性質是異。而此一中有異,異中有一,是可以種種觀待而施設的。勝論師有同異性句,即以一異為原理,而使萬有為一為異,《中論》也有破斥。一異中,包括的意義極多。《華嚴經》明六相 總、別、同、異、成、壞;總別、同異四相,即是此處所說的一異。緣起幻相,似一似異,而人或偏執一,偏執異,或執有離開事實的一異原理。總之,這是世間重視的兩個概念。

    來出又作。從此到彼曰,從彼到此為。如變更觀點,那甲以為從甲到乙的去,而乙卻以為從甲到乙為來。來去即是運動,本是一回事,不過看從那方面說罷了!世間的一切,我與法,凡是有生滅動變的,無不可以說為來去。

    現在,更進說龍樹為何只說這四對?為什麼如此次第?《阿含經》中,如來散說緣起的不常不斷等,龍樹特地總集的說此八不。依《阿含經》,不妨除去「不生不滅」而換上「不有不無」。《阿含》的緣起論,是「外順世俗」,以生滅的正觀而遣除有無、常斷、一異、來去的。但由於某些學者的未能「內契實性
,淺見地分別名相,而不能如實正觀緣起,說生說滅,依舊落入有無的窠臼。所以深入緣起本性者,宣說不生不滅的緣起,遣除生滅 即有無的妄執,重行闡明釋迦的真義。大乘的八不緣起,吻合釋尊的深義,而從施設教相的方便說,是富有對治的新精神。

    這四對,說明法的四相。無論是小到一極微,大到全法界,沒有不具備此四相的,此四者是最一般而最主要的概念。我們必須記著,這四者是不能說為前後次第的,是「說有次第,理非前後」的。如順世間的意見說,不妨說有次第。佛說:世間的學者,不依於有,即依於無。一切無不以「有」為根本的概念,此「有」bhava,一般的 自性妄執的見解,即是「法」「體」「物」,這是抽象的而又極充實的。如不是這樣的有,即是無,什麼也不是的沒有。此有與無,是最普遍的概念,抽象的分析起來,是還沒有其它性質的。如將此有與無引入時間的觀察中,即必然地成為常見或者斷見。如有而不可無的即是常,先有而後可無的即是斷。常斷,即在有無的概念中,加入時間的性質。《雜阿含》(961經)說:「若先來有我,則是常見;於今斷滅,則是斷見」。如將此有無、常斷,引入空間的觀察,即考察同時的彼此關係時,即轉為一見與異見。人類有精神與物質的活動,外道如執有神我常在者,即執身(心色)、命(神我)的別異;如以為身、命是一的,那即執我的斷滅而不存在了。此一異為眾見的根本,比有無與斷常的範圍更擴大;它通於有無 法體斷常 時間,更通於空間的性質。但這還是重於靜止的,法體實現於時、空中,即成為來去:或為時間的前後移動,或為空間的位置變化。法體的具體活動即來去,來去即比上三者更有充實內容了。此來去,如完滿的說,應為「行、止」,《中論‧觀去來品》即說到動靜二者。在《阿含經》中,外道即執為「去」與「不去」。所以,如以世間學者的次第說,即如此:
有無 ──── 法體
斷常 ──── 時間、法體
一異 ──── 空間、法體、時間
來去 ──── 運動、法體、時間、空間


    如上面所說,中觀者是以此四相為一切所必備的,決無先後的。釋尊的教說,以生滅為三法印的前提。生、異、滅,被稱為「有為之三有為相」,即「有為」所以為有為的通相。原來,kriya 是力用或作用的意義。krta,即是「所作的」。佛說的「有為」與「行」,原文都以此作用為語根,如samskara是能動名詞,意思是(能)作成的,或生成的。而有為的原語,是samskara,為受動分詞的過去格,意思是為(因)所作成的。這為因所成的有為,以生滅為相,所以生滅為因果諸行 有為的必然的通遍的性質。因果諸行,是必然的新新生滅而流轉於發生、安住、變異、滅無的歷程。釋迦的緣起觀,以此生滅觀即動觀中,否定有見與無見。然佛以此生滅為有為諸行的通遍性,即從無而有從有還無的流轉中正觀一切,並非以此為現象或以此為作用,而想像此生滅背後的實體的。但有自性的學者,執生執滅,流為有見無見的同道者。為此,中觀者 大乘經義,從緣起本性空的深觀中,以此生滅替代有無而否定(除其執而不除其法)他。如從無自性的緣起而觀此四者:生滅即如幻如化的變化不居的心色等法,即不離時空的活動者。從特別明顯的見地去分別:生滅(法)的時間相,即相似相續不斷而又不常的。生滅(法)的空間相,即相依相緣,不異而不即是一的。此生滅的運動相,即時空中的生滅者,生無所從來而滅無所至的。約如幻的無性緣起說,姑表擬之如下:


摘錄自:印順導師《中觀今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