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者道跡 (一)

                                             § 尊者道跡 (一) §        唯默
＊ 祇夜多尊者　　　　

　佛陀住世時，有一尊者阿羅漢祇夜多(Jeyata)，先於佛陀入滅；又於佛入滅後七百年出生在罽賓國。當時的罽賓國有一惡龍叫阿利那，生性殘暴，不時興風作浪，霪雨成災，危害百姓，擾得國中上下聞龍變色，痛苦不堪。當時國中兩千阿羅漢無不各顯神通，欲驅此惡龍出境：有的以神通動地，有的放大光明，有的入禪定經行……都不能令惡龍降伏。最後尊者祇夜多來到龍池，向惡龍三彈指，並且說道：「阿利那！你今不得住此，請你離開此一國境。」惡龍阿利那聽後二話不說，立即離開龍池，飛離罽賓國，遁入大海，從此國界安寧，風調雨順，百姓安樂。

兩千羅漢都覺得非常納悶，百思不解，來請教祇夜多尊者道：「你我等都是漏盡阿羅漢，解脫法身，果位相同，而我們使盡各種神通都不能令惡龍離開一步，為什麼你只三彈指，說了幾句話，就能讓那惡龍伏首聽命呢？」

尊者祇夜多說道：「我從凡夫位以來，在修道的過程中，一直嚴守佛陀制的禁戒，輕重等持，即使是最輕微的突吉羅罪，我都小心守護，如護城池，不敢有犯，以此累劫嚴持淨戒的功德，因此神力不同。由此神力，所以惡龍肯聽我的話。」兩千羅漢聽了都點頭稱是。

不久祇夜多尊者率領諸弟子離開罽賓國往北天竺行去，途中有一隻烏鴉老在尊者上空盤旋，尊者不禁仰空微笑。弟子們請問何緣而笑，尊者說：「到時候再告訴你們。」

師徒一行繼續北上，來到石室城的城門下，尊者突然臉色大變，顏面慘然。時當近午，師徒於是入城乞食。食畢出城，來到城門下，尊者面色又轉憂慼，弟子們於是紛紛跪求尊者道：「尊者早先在路上仰面對空中的烏鴉微笑，方才兩度在石室城的城門下面色悽慘，不知有何緣故，請尊者開解。」

此時尊者才說道：「我於往昔九十一劫前，毗婆尸佛入涅槃後，曾經生為一長者的兒子，當時我很想出家修道，可是父母不肯，父親對我說，我們家業龐大，沒有人繼承，等我娶了媳婦，有了兒子之後就聽許我出家。後來父母為我娶了一門媳婦，生了一個男孩，我再要求出家時，我的父母又教我的兒子來哀求我說，我既然生了他，沒有養育他就要丟下他去出家，不如先把他殺了。我當時被親情困住，只好又留下來。錯過了那一次的出家因緣，致使我百劫流浪生死，如今我以道眼觀察宿命，天上人間及三惡道，要相見並非容易。今早在我上空徘徊的那隻烏鴉，乃是當時長者的孫子，也就是我當年的兒子，看牠如今仍然像我過去一樣，流浪生死，輪轉六趣，不知求出離，以苦為樂，因緣如此，所以我只能對牠微笑。」

尊者接著又說：「而剛才在城門下，我遇見一個餓鬼的兒子，他說他在那城邊等他母親等了七十年了，他的母親為他進城求食，至今未歸，他又飢又渴，請我入城去找他母親，要她趕快拿食物回來給他；有感於餓鬼的苦，才令我面呈悽容。入城之後，我見到他母親，告訴她，她兒子在城外等她，這餓鬼的母親又告訴我，她入城來已七十餘年，因為新產而體弱無力，每當她找到餓鬼可以吃的膿血、涕唾、糞穢等不淨之食時，就有大力鬼來搶走她的食物。最後她好不容易又找到一口不淨之食要帶出城予兒子吃，可是城門裏的大力鬼又不讓她出城。餓鬼之母請我幫助她使他們母子相見，於是我才將她帶出城，母子相見，吃了那口不淨之食。我問餓鬼他在城下有多久了？他回答我說，他看見此城壞了又建新，新建後又壞，如此成壞已經有七次了；若以人間世界的時空計量，一座新城到它壞朽，要經過多少歲月？──至少得百年以上。如此算來，七、八百年的歲月，此餓鬼仍然難脫餓鬼之身，可見餓鬼的壽命有多長；所以他們要結束這種忍飢耐渴的日子，似乎也遙遙難期，這是令我再度慘然變色的原因。」　

　弟子們聽了祇夜多尊者的開曉之後，每個人都厭離生死，發起極大的勇猛心，精進求解脫，不久都證得道跡。

＊ 難陀得道的因緣

　　從前佛在迦毗羅衛國時，有一天，智通觀知弟弟難陀(Nanda釋尊之異母弟)得度的因緣即將成熟，於是入城乞食，特地來到難陀家裡。正值難陀在樓閣上為其嬌妻點粧畫眉，說不盡的柔情蜜意。聽到佛陀到來，難陀趕忙下樓要見佛陀，他的妻子孫陀利(Sundari)大發嬌瞋，很不情願的對其夫難陀說：「限你在我額上的粉粧未乾之前回來；否則，我就不依！」難陀依依不捨的答應了，立刻下樓來見佛陀。

難陀頂禮佛陀，捧起佛陀手上的缽，到屋裡盛滿了美食出來要供養佛陀，佛陀不接受，難陀只得轉給佛陀的侍者阿難(Ananda全稱阿難陀，係佛之堂弟。)，阿難也不肯接，只對難陀說：「你從誰的手上接過這缽，就要將它還到誰的手上。」難陀只得一路追隨著佛陀來到拘屢精舍。

　當難陀抵達精舍，看到清淨和樂的僧團，喜不自禁的讚歎一番，佛陀見難陀如此歡喜，就問難陀：「你喜歡這樣的團體、這樣的生活方式嗎？」難陀馬上回答：「喜歡。」佛陀見難陀的回應，就命剃頭師為難陀剃髮。同時，佛陀和阿難也來到難陀身邊，祝福難陀。

難陀身雖出家，心裏卻仍然思念著家裏的嬌妻孫陀利，三天兩頭的想找機會回家看嬌妻。

有一次輪到難陀看守房舍，難陀竊自歡喜，心想等佛陀率領眾比丘出門後，就藉機溜回家去，佛陀早知難陀的心意，故意對他說：「你想今日回家，可以，但要先挑水，把每一澡瓶裝滿水才可以回家。」

難陀很高興的去挑水，誰知一瓶滿了，另一瓶又翻了，這樣來來回回，總是無法將每一澡瓶的水盛滿。難陀因為急於回家，索性將澡瓶放到屋裏，心想：「等他們回來，要水的自己去挑。」於是就去關門準備離開，誰知關了一扇門，另一扇門又自動開啟，這樣一閉一開，費了好些時候還是無法將門關閉。索性又自語道：「管他的！丟了東西，我家有的是金銀財寶，夠我賠的了。」

　出了寮房，難陀又想：「佛陀可能從這邊來，所以我得往那邊走。」誰知佛陀又早知其意，故意走另一條路，難陀遠遠看佛陀走來，趕快躲到一棵大樹後面，豈料樹神似乎也要令他難堪，突然狂風大作，霹靂啪啦，似要斷裂倒下的樣子，難陀嚇得趕緊跑了出來，乖乖的站著，和佛陀回到精舍。

佛陀問難陀說：「你真的很想念家中的妻子嗎？」難陀說：「是的。」佛陀引難陀望向阿那波那山上，對難陀說「那山上有一隻老瞎猴，你的太太真的很漂亮嗎？」難陀很得意的說：「不是我自誇，我太太是真的很漂亮，可謂傾國傾城，舉世無雙。」佛陀說：「比起那隻瞎獼猴又如何？」難陀很不高興的說：「世尊怎麼可以把我太太跟山上的獼猴相提並論呢？」

佛陀眼看難陀仍是執迷不悟，於是運用神通將難陀帶到忉利天上，遍觀各天宮殿，天子與天女共相娛樂，其中有一宮殿，宮中有五百天女，並無一天子，難陀覺得奇怪，就問佛：「何以這一宮殿沒有天子。」佛陀說：「你自己去問那些天女就知道。」難陀詢問天女，天女答道：「閻浮提內，佛陀的弟弟難陀跟隨佛陀出家，以他出家的功德，死後當生此天，為我們的天子。」難陀聽了之後，喜不自勝，立即答言：「我就是難陀。」便欲留住，天女說：「你今尚是人身，等你人壽盡時，才能生到這裏。」

　　難陀回頭來拜見佛陀，將方才所遇一一告知。佛陀於是再問：「現在你覺得你太太孫陀利與天女比起來如何？」難陀不假思索地說：「唉！跟那些天女比起來，我太太簡直就是那隻瞎獼猴。」佛陀破顏微笑。

　日後，難陀更加精勤用功，但是心中總是惦記著往後可以到天界享樂無窮。佛陀知其動機不純，於是再將難陀帶到地獄參觀，遍見地獄各形各樣的大鐵鍋，每一鍋內都有無量無邊的眾生，在熱滾滾的油鍋裏發出悽厲的哀嚎。其中有一鐵鍋，鍋裏的油咕嚕咕嚕地發出沸騰的吼聲，難陀覺得奇怪，又來問佛，佛陀說：「你自己去問獄卒。」難陀趨前詢問守在鍋邊的獄卒，答道：「閻浮提內，如來的弟弟難陀，以出家的功德，當生天上享樂，最後因為只圖享樂，不知修道求出三界，天壽盡時，會墮到地獄來，我這鍋熱湯是專為等他來的。」　

難陀聽了這些話，嚇出一身冷汗，唯恐獄卒認得他，頭也不回的跑到佛陀身邊：「南無佛陀！請您慈悲加護，帶我回閻浮提吧！」佛陀故意說：「怕甚麼呢？你只要勤守戒律，修你的天福，將來到天上去享樂吧！」

　　難陀這回真的醒悟了，他深深體悟到世間一切禍福無常，若不即時尋求出離，將來命終之後，六趣往來，輪迴難有出期。他懇切地哀求佛陀道：「世尊啊！我不冀望生天享福，只求永不墮此地獄，求世尊慈悲，趕快度脫我吧！」於是佛陀趁機為他宣說法要，七天之內，難陀就證得了阿羅漢果。

＊ 老比丘證四果

佛法無邊，濟度亦無涯，若能至心求道，終有證悟的一刻。即使對方是句玩笑或戲弄的話，如果自己的心夠清淨，毫不懷疑的只管行去，終究是福不唐捐，自蒙其利。

從前有位老比丘，年紀老邁，精神難免困頓恍惚，又加自己資質愚鈍，對法的理解未臻透澈；但老比丘一心向道，虛心求法，每聽年輕比丘們談論種種法要，雖然不甚了解，但他仍然會努力思惟，且心生渴仰。

有一天，老比丘聽幾位年輕比丘在談論「四果」，老比丘一知半解，只是又羨慕又嚮往，忍不住對年輕比丘們說：「你們這些年輕的善知識啊！真是個個聰明、智慧無量，我聽你們在談論四果，自己很嚮往，不知有誰願意告訴我怎麼樣才能得到四果。」

年輕比丘們聽了老比丘的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因為他們知道老比丘的佛法見地素來薄弱，以一個知見如此淺薄的修行人也想得四果，簡直是自不量力。於是，有一位年輕比丘戲弄的說道：「我有四果，但先要請我大吃一頓，我才要把那四果給他。」

老比丘非常高興，於是慷慨解囊，將所有積蓄拿去買一些奇珍異果，又請人烹飪各種佳餚美食，宴請諸位年輕比丘，以求乞四果。

年輕比丘們飽餐一頓之後，互相交頭接耳，商議著如何捉弄老比丘。於是，他們將老比丘帶到一間房舍，告訴老比丘說：「大德！你在這房間隨便找一個角落靜靜坐下，我就給你四果。」老比丘非常歡喜，立刻依言走到房間一個角落閉目而坐，此時一個年輕比丘暗地拿來一粒皮球往老比丘頭上重重一擲，同時說道：「這是須陀洹果(Srota-apanna)。」老比丘此時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地領受這驀地一擊，豁然證了初果。

年輕比丘們不知老比丘已證初果，仍然愚弄地對老比丘說：「你雖然得了初果，但將來還要七次往返人間，備受七生七死，現在你再換一個角落，我再送你二果。」老比丘心地坦直，完全沒有察覺他們的戲弄，依言再往其他角落坐下，年輕比丘又將皮球往老比丘頭上擲去，同時說道：「這是斯陀含果。」此時老比丘更加專注，一心繫念，又證二果斯陀含(Sakrd-agamin)。

年輕比丘又說：「現在你已得了二果，但還要往來人中天上修道，猶須受一度生死之難，現在你再移一個角落，我當送你第三之果。」老比丘聽了非常歡喜，因為已經證了二果，信心倍增，對法的領悟更上一層，於是依言再換另一個角落，繼續思惟欲界貪瞋慢痴等煩惱。年輕比丘不知老比丘的心思，只是一意捉弄，再將皮球往老比丘頭上擲去，同時說道：「這是阿那含果(Anagamin)。」豈料老比丘於思惟之間，被球重擊，又突然了悟，證了三果。

年輕比丘不知究裏，仍然繼續捉弄老比丘，又對老比丘說道：「現在你已經得了第三不還之果，但仍於色界、無色界受有漏之身，無常遷壞，念念仍是苦，你再移最後一個角落，我當給你阿羅漢果(Arhat)，令你諸漏永盡，不受後有。」老比丘如語移坐，年輕比丘最後又將皮球投向老比丘頭上，同時又說道：「這是阿羅漢果。」豈知老比丘一心思惟，果真證了阿羅漢。

老比丘證了四果阿羅漢，心裡非常高興，趕緊又施設種種佳餚美食款待諸位年輕比丘，並與諸年輕比丘談論道品，說無漏功德……老比丘侃侃而談，豈料年輕比丘都為之語塞，老比丘告訴年輕比丘們說：「我已證得了四果。」

年輕比丘們聽了都大吃一驚，他們感到非常慚愧，立即向老比丘懺悔謝罪：「大德：我們先前之舉只不過是想戲弄您，尋尋開心罷了，不意您真證了四果，我們感到又慚愧又懺悔，請原諒我們的無知吧！」

老比丘笑著對他們說：「因緣如此，你們也不必自責，當初要沒有你們的戲弄之心，也許我如今還渾渾噩噩，沉淪三界哩！所以無論如何還是要感激你們這一番戲弄之舉；但是我要告訴你們：對法的追求是絕不能心存儌倖乃至戲弄的，所謂『因地不真，果招紆曲』，只要你們一心向道，精進不懈，解行並重，四果對你們來說，仍然是唾手可得的。」

年輕比丘們聽了老比丘的開示之後，從此精勤不懈，不久也陸續證了四果。

（取材自《雜寶藏經》Samyukta-ratna-pitaka-sut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