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30日 星期三

禪話禪畫 (二)



                                                  禪話禪畫 ()       星雲大師



行惡與修善

有學僧請示峻極禪師道:「如何才是修行行善的人?」

峻極:「擔枷帶鎖者。」

學僧:「如何是邪惡為非的人?」

峻極:「修禪入定者。」

學僧:「學僧根機愚昧,禪師的開示,顛倒難明,懇求禪師還是用簡明易曉的言辭開示吧!」

峻極:「所謂惡者,惡不從善。善者,善不從惡。」

學僧如墮五里霧中,仍然茫然。良久,峻極禪師問學僧道:「懂了嗎?」

學僧:「不懂。」

峻極:「行惡者無善念,行善者無惡心,所以說善惡如浮雲,無所生也無所滅。」

學僧於言下有悟。

善惡,在世間法講,做好事名曰善,做壞事名曰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三世因果,歷然俱在,在事相說,一點不虛。但在本性上講,善惡之名都不立,若能不思善不思惡,即名見性(見到自己本來面目)。所謂「罪惡本空由心造,心若亡時罪亦空」。行善是枷鎖,作惡名禪定,這不怪禪師顛倒,在真理上講,作福行善,一味執著人天福報,豈非為枷鎖所囚?作惡為非,雖要惡道流轉,但本性仍是如此。故峻極禪師興大慈悲,發此高論,乃要吾人莫為善惡所迷。應該知道,為善上生時,就一味執著有為法,以為是究竟解脫,這就錯了;作惡下墮時,就心灰意冷,以為人生無望,這也是錯的。實則「善惡是法,法非善惡」也。

搶不走
 
一日臨濟禪師,跟隨老師黃檗禪師一同下田工作,臨濟禪師走在黃檗禪師的後面,黃檗禪師回頭一看,發現臨濟禪師空著手,因此就對他說道「你怎麼把鋤頭忘記帶來呢?」

臨濟禪師回答道:「不知給誰拿走?」

黃檗禪師停下腳步道:「你走過來,我有事跟你商量。」

臨濟禪師向前,黃檗禪師就豎起鋤頭道:「單單是『這個』,世界之上就沒有一個人能拿得動。」

臨濟禪師一聽這話,就毫不客氣的立刻從黃檗禪師手中把鋤頭搶過來,緊緊的握在手中,說道:「剛才老師說誰也拿不動『這個』,現在為什麼『這個』在我的手中呢?」

黃檗禪師道:「手中有的未必有,手中無的未必無,你說,今天有誰給我們耕田呢?」

臨濟禪師道:「耕田的由他耕田,收成的由他收成,關我們何事?」

臨濟禪師這麼說了以後,黃檗禪師一句話也沒說,轉身就回到僧院。

不久,溈山禪師就這件事問仰山禪師道:「鋤頭在黃檗禪師手中,為什麼卻被臨奪去?」

仰山禪師答道:「強取豪奪雖然是小人,可是他的智慧卻在君子以上。」

溈山禪師再問仰山道:「耕種和收成,臨濟為什麼要說不關己事呢?」

仰山禪師不答:反問道:「難道就不能超脫對待關係之外嗎?」

溈山禪師一句不說,轉身也回到僧院。

黃檗禪師的轉身,溈山禪師的轉身,轉身的世界,就是肯定一切的世界。世人有理話多,無理更是話多,若能在真理之前並回頭轉身,那不是另有一番世界嗎?

像牛糞

宋代蘇東坡到金山寺和佛印禪師打坐參禪,蘇東坡覺得身心通暢,於是問禪師道:「禪師!你看我坐的樣子怎麼樣?」

「好莊嚴,像一尊佛!」

蘇東坡聽了非常高興。佛印禪師接著問蘇東坡道:「學士!你看我坐的姿勢怎麼樣?」

蘇東坡從來不放過嘲弄禪師的機會,馬上回答說:「像一堆牛糞!」

佛印禪師聽了也很高興!禪師被自己喻為牛糞,竟無以為答,蘇東坡心中以為贏了佛印禪師,於是逢人便說:「我今天贏了!」

消息傳到他妹妹蘇小妹的耳中,妹妹就問道:「哥哥!你究竟是怎麼贏了禪師的?」蘇東坡眉飛色舞,神采飛揚地如實敘述了一遍。蘇小妹天資超人,才華出眾,她聽了蘇東坡得意的敘述之後,正色說:「哥哥!你輸了!禪師的心中如佛,所以他看你如佛,而你心中像牛糞,所以你看禪師才像牛糞!」

蘇東坡啞然,方知自己禪功不及佛印禪師。

禪,不是知識,是悟性;禪,不是巧辯,是靈慧。不要以為禪師們的機鋒銳利,有時沈默不語,不通過語言文字,同樣的有震耳欲聾的法音。

寸絲不掛

淨居寺的比丘尼玄機,常在大日山的石窟中打坐參禪,有一天忽然興起一個念頭,心想:「法性湛然深妙,原本沒有來去之相,我這樣厭惡喧嘩而趨於定寂,算不得是通達法性的人。」
 
於是他立刻動身往訪雪峰禪師。

雪峰初見時問道:「從什麼地方來?」

玄機回答道:「大日山。」

雪峰用機鋒語問道:「太陽出來了沒有?」

玄機不甘示弱道:「假如太陽出來的話,會把雪峰給融化了。」

雪峰見其出語不凡,再問:「你叫什麼名字?」

「玄機。」

「一天能織多少?」

「寸絲不掛!」

當玄機禮拜而退時,才走了三五步,雪峰道:「你的袈裟拖在地下!」

玄機聽後,趕快回頭看一下袈裟的衣角。

雪峰哈哈笑道:「好一個寸絲不掛!」

玄機和雪峰的對話,可以看出禪的不同境界,玄機的話是捷辯,不是禪;雪峰禪師的一句「好一個寸絲不掛」,那才是禪機!

曬香菇

永平寺裏,有一位八十多歲陀著背的老禪師,在大太陽下曬香菇,住持和尚道元禪師看到以後,忍不住的說:「長老!您年紀這麼老了,為什麼還要吃力勞苦做這種事呢?請老人家不必這麼辛苦!我可以找個人為您老人家代勞呀!」
  
老禪師毫不猶豫的道:「別人並不是我!」

道元:「話是不錯!可是要工作也不必挑這種大太陽的時候呀!」

老禪師:「大太陽天不曬香菇,難道要等陰天或雨天再來曬嗎?」

道元禪師是一寺之主,指導萬方,可是遇到這位老禪師,終於認了輸。

禪者的生活,無論什麼,都不假手他人,也不等到明天,「別人不是我」,「現在不做,要待何時?」這是現代人應該深思的問題。

真假妄語

道光禪師有一次問大珠慧海禪道:「禪師!您平常用功,是用何心修道?」

大珠:「老僧無心可用,無道可修。」

道光:「既然無心可用,無道可修,為什麼每天要聚眾勸人參禪修道?」

大珠:「老僧我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那有什麼地方可以聚眾?」

道光:「事實上你每天聚眾論道,難道這不是說法度眾?」

大珠:「請你不要冤枉我,我連話都不會說,如何論道?我連一個人也沒有看到,你怎可說我度眾呢?」

道光:「禪師,您這可打妄語了。」

大珠:「老僧連舌頭都沒,有如何妄語?」

道光:「難道器世間,有情世間,你和我的存在,還有參禪說法的事實,都是假的嗎?」

大珠:「都是真的!」

道光:「既是真的,你為什麼都要否定呢?」

大珠:「假的,要否定;真的也要否定!」

道光終於言下大悟。

說到真理,有時要從肯定上去認識的,但有時也可從否定上去認識的。如般若心經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如是。」這就是從肯定中認識人生和世間的;般若心經又云:「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這就是從否定中認識人生和世間的。大珠慧海禪師否定一切明句文身,不是妄語,因為否定一切,才是肯定一切。

色不異空:因緣俱足生起時假名有,實相無相因緣果報皆空。
空不異色:因緣消散壞滅時畢竟空,世俗現象因緣果報皆有。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2014年4月23日 星期三

居士宜修菩薩道


                                        § 居士宜修菩薩道 §        聖嚴長老



三類法門

      修學佛法的法門雖多,若從大體上說,可分三大類:

      第一是人天道。

      第二是解脫道。

      第三是菩薩道。

      學佛的宗旨,是在求取解脫道;學佛的著力點,卻在於人天道。尤其是人道,乃是生死與解脫的最大關鍵。所以,學佛的人,不能離開了人天道而另求解脫道。

      解脫道的求取,也不等於佛果的圓成,解脫生死的人,並不就是成了佛的人,要想成佛,必須人天道解脫道兼顧並重,這便稱為菩薩道

      從性質上說,人天道是偏重於福業的經營,比如布施、救濟、放生、戒殺、社會公益等事;解脫道是偏重於慧業的修持,比如持戒、修禪、拜佛、念佛、聽經、看經等等。最要緊的,還是在於戀世與出世的區別:如有戀世的心,雖修慧業,仍是人天福報;如有出世的心,雖營福業,也歸解脫之道。

      毫無疑問地,學佛的目的,不在人天道;佛教的態度,也不僅在解脫道。自求解脫,也要使得一切眾生求得解脫,自求解脫是慧業,助他解脫是福業,福慧雙修的,便是菩薩道。可見,佛教的宗旨雖是出世的,佛教的方法卻是入世的。因為自求解脫,是求解脫世間的種種苦惱,所謂出世,也是為了出離世間的苦惱。救濟眾生,是為幫助眾生解脫世間的種種苦惱,雖然出世,卻不逃世。  同時,佛教所謂的解脫,是重於心--精神的自在,不受五欲(粗的聲、色、香、味、觸)煩惱的束縛,這便是心解脫,便可離欲界而生色、無色界,乃至出離生死;若能不受無明(細)的習業及無知的束縛,便是慧解脫,便可超脫生死,乃至成佛。因此,解脫了的人,固然不受生死的束縛,但也並不就是不受生死,因為為了度眾生,他們仍須生死。不過,他們的生死,是出於自由意志(願力)的自主,不同於一般凡夫的生死,是由於煩惱造成(業力)的牽引。正像一個去監獄為犯人講演的自由人,雖也進入監獄,接觸了犯人,但他的心裡感受,與被法律制裁而監禁在獄中的犯人,是不同的。所以,已經解脫了的人,雖入生死,仍不以生死為苦;雖在生死,卻不受生死的束縛。

解脫道與菩薩道

      修持解脫道,毫無疑問,是佛教的本意;解脫道的修持工夫,也毫無疑問,是以出家的身分為宜,至少,出家人的牽掛沒有在家人那麼多。所以,出家人可證小乘四果,在家人最多只能證到三果,南傳的北道派,雖主張在家人也可證到四果,但其既證四果,必然就會出家。

      說到菩薩道,無疑地,菩薩道的精神,是佛教的根本,菩薩道的修持者,則以在家的身分更為相宜。至少,在家人的生活範圍,可比出家人更大更廣,深入群眾而接觸群眾,正是攝化群眾的最佳方便。所以佛經中的菩薩,除了極少數之外,都是現在家相,乃至最後一生在兜率內院的菩薩,也是現天人相,而非出家相。當然,現在家相的菩薩,並不即有男女性的差別,三界內的色界天,已經沒有男女欲,何況是聖位的菩薩。菩薩多現在家相的原因,乃在說明菩薩道的修持者,最適合在家人的身分。

      解脫道是可貴的,但還不如菩薩道更加可貴。因為菩薩道的修持者,除了自求解脫,還要助人解脫;既是解脫道的求證(或已取得)者,也是人天道的實行者。從實質上說,菩薩雖現在家身,卻比出家聖者更偉大。這也正是大乘佛教一向責斥小乘心行的基本原因。

      但是,在家人,實踐人天道的福業是容易的,只要出錢出力,多做社會公益的慈善事業就行了。至於要求在家人能像蓮花生於污泥而不為污泥所染--修持解脫道,那就比較難了。如果只行人天道而不修解脫道,那僅僅是人天道而非菩薩道,只能換取來世人天界中的福報,不能解脫生死,更不能自主生死。這也就是出家人比在家人更加尊貴與超勝的因素之一。

      根據這一要求,便可進一步的知道,同樣的在家人,信佛與未信佛的人是不同的。未信佛的在家人,縱然他是最偉大的慈善家,那也僅可獲得人間及六欲天的福報,福報享盡,仍要墮落三塗--傍生、餓鬼、地獄中去受苦。至於信了佛的在家人,縱然不能確實修持解脫道,也能對於解脫之道,生一嚮往之心,所以也必將進而修持解脫道,今生修不成,來生、乃至許多許多的來生之後,必將有修成解脫道而得到解脫的希望。信佛的在家人,縱然不能積極地經營人天福業,最低限度,也不致積極地造作三塗的惡業。所以,同樣是在家人,信佛的要比未信佛的,前途更有希望,也更有保障。

居士宜修菩薩道

      到此,我們就要談到居士的問題了。

      在一般人的觀念中,多以為「居士」這個名稱,是佛教稱呼在家男女信徒的專有名詞,其實不然。

      在佛教的原始聖典中,尤其是在律部之中,居士乃是俗人的通稱,梵語稱為迦羅越,不論信佛、不信佛,凡是居家之士,便可以稱為居士。男的稱居士,女的稱居士婦,是對已婚俗人的通稱。故在羅什法師的解釋是:「外國白衣多財富樂者,名為居士。」《十誦律》卷六則說:「居士者,除王、王臣,及婆羅門種,餘在家白衣,是名居士使者。」

      在中國,運用居士一詞的,也不是以佛教為始。在《禮記》中就有「居士錦帶」一語,那是指的為道、為藝的處士,含有隱士的意義,所以在中國古籍中,往往見到一些文人雅士,每喜以居士自號,但那並不表示他們是佛教的信徒。

      佛教習以居士稱呼在家的信徒,大概是從維摩詰居士而來,維摩詰居士,確可稱為居士,但也因此而被後人附會,如慧遠大師《維摩義疏》卷一說:「居士有二:一、廣積資產,居財之士,名為居士;二、在家修道,居家道士,名為居士。」

      正因如此,居士一名,漸漸地,也就成了佛教的專用。清朝的彭際清,編寫一部在家佛徒的傳記,也以《居士傳》來命名。實際上,以居士稱呼學佛的居家之士,固然沒有什麼不可,若以中國人的觀念,以隱士的涵義,來比附學佛的居家之士,那是不妥當的,甚至是意義相反的。因為,隱士是過獨善其身、明哲保身的生活;而居家的學佛之士,應該是菩薩道的實行者,為度眾生,可以不惜生命,自求解脫,也必助人解脫,這,怎麼可以與隱士同一意義?然而,既已相沿成習,我們也只好隨俗稱呼了。

      照理,一個名副其實的在家居士,便是一位大乘的菩薩。雖然,要做一個名副其實的菩薩,並不是簡單的事,太虛大師曾說:「正須入祖位者,乃能弘大乘教,否則....但能令得人天權小之益,及種大乘善根,不入大乘。」(《佛法導言》)要到禪宗的破了三關,相當於六根清淨位,才入祖位,入了祖位,才能弘揚大乘佛教,大乘佛教的菩薩道,真是難能可貴。

      可是,我們總不該因了菩薩道的難行而就不行,雖然不能即生成就優入聖位的大乘菩薩,如若繼續種下了大乘的善根,終究必將成為優入聖位的大乘菩薩。

所以在家的居士們,不要氣餒,在家人雖在解脫道的求取上比出家人相差一階,然在菩薩道的實踐上,卻比出家人的條件優勝得多。

菩薩道的重心

      我們知道,人天道的主要德目是五戒十善(殺生、偷盜、邪淫、妄語、飲酒為五項必戒的德目,故稱五戒;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言、不綺語、不兩舌、不惡口、不貪欲、不瞋恚、不邪見,稱為十善。詳細內容,請參閱拙著《戒律學綱要》第三篇〈人間天上的護照〉);解脫道的主要德目是戒、定、慧的三學;菩薩道的主要德目是布施、持戒、忍辱、精進、禪定、智慧的六度。    六度包含了三學,三學又包含了五戒十善。所以,菩薩道才是佛教的根本道

      然在六度之中,乃以布施為首,可見,菩薩道的實踐,是以布施為重心。因為要度眾生,必須先要安慰眾生,先使眾生在物質上與精神上得到了安慰,然後才能對你發生好感,接受你的化導,並也信任你的化導。

      布施,分有財施、法施(離苦的方法)、無畏施(給怯弱者鼓勵)三種。財施屬於物質的,法施無畏施屬於精神的。理想的布施工作,最好能三種並重,但在一般的眾生(人),在現實生活的驅迫之下,對於物質的要求救濟,遠比對於精神的要求寄託,更為急切。因此,首先使他吃飽了、穿暖了,才能再談精神的追求。

      近世基督教在中國的風行,原因也在於此,不管基督教的教義怎樣膚淺,能給人群以物質的實惠,總是真的,除了破衣、麵粉的誘惑,他們也辦了許多的醫院和學校。一般人,那能都是神學家或哲學家,會去研究它的教義和內容?所以基督教的分子,傳教士的群中,有以信教為職業的偽善者,而信徒的多數,多是出於盲目的附從(他們的確需要宗教的安慰,但卻未得到正確的引導),另有一些則是出於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別有用心。

      在佛教,以布施的工作來說,居士要比僧尼更能做得徹底,因為根據律制,出家人是不該有財富也不會有財富的,既然沒有財富的積蓄,對於物質的布施,就無法做到。即或今日的僧尼,未見有幾人是把銀錢一戒持得清淨的,但是除了公有的寺產,也不致有太多的私產。所以,出家人只能以佛法布施,以無畏的精神鼓勵,卻不能利用物質來救濟。雖在佛經中說,布施的功德,以佛法的布施最為殊勝。但在前面說過,接引眾生的先決條件,應以物質的布施為優先。至於教化眾生離苦得樂--走向解脫之道,那才是佛法的功能,這個功德雖大,卻不是解除現實貧困的直接方法。同時,在所有的出家人之中,能以佛法及無畏來布施的百分比,也是相當低的。我們在原始聖典中可以得到證明:佛世的出家弟子,經常隨從的,約有一千人左右,那些多數是大阿羅漢,此外的凡聖僧尼,當然還有很多很多,但在僧團中能起領導作用的,不過數十位而已,至於弘化方面有大成就並有名字記載的人,比數上也是非常之少,雖然聖典的記載,不免掛一漏萬,但在法施方面真起大作用的人,確實不會太多,那當屬於事實。後世的僧尼,當然更加不用說了。因為出家人是以修持解脫道為主,行有餘力,才能談到救濟眾生的工作。

      至於居士,如果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菩薩道實行者,也便可以做到三施並重了:那就是自己有財富,可用物質救濟貧困,自己也深通佛法的勝義,可以用來教化眾生,安慰眾生,鼓勵眾生。

      所以,真正的大乘精神,雖由出家的大菩薩乃至佛陀來攝化,一般凡夫的出家人則不能充分表達出來,唯有發大心的在家居士,才是菩薩道的理想實行者。

     當然,這裡所說的理想居士,在歷史的記載上,也是數得清的。至於一般的居士,確實不容易做到理想那樣的境地。有錢的居士,能夠以財物布施,但也僅止於財物的布施,未必能夠深達佛法的勝義而用佛法布施。若期望他們進一步地對於解脫道的欣求,那是難上加難了(當然不是沒有);所以,他們的布施,仍是局限於人天福業的經營。

      對於深達佛法勝義的居士,雖可做到法施,但他們未必就是大富長者,對於物質的布施,也就力不從心了。大多數的正信居士,是在人天道與解脫五、菩薩道的交叉路口徘徊,既嚮往解脫道,卻又無法擺脫人天業;乃是在人天業中,慕求解脫之道。他們當然還是幸運的,也是可敬的,最低限度,他們必將走上解脫之道,乃至走上真菩薩道的。

居士應具備的條件

      上面是講理想的居士。理想的居士,是從一般的居士中產生的,也是要從一般居士的立足點上做起的。
 
      那麼,一般的居士,應具備一些什麼條件呢?

      在《雜阿含經》卷三三第九二七經等的規定,在家居士,應該具足五個條件,稱為五法具足,那就是:

      (一)信具足
      信心第一要緊,如不建立深切的信心,一切的問題,都是不必談的。對佛教,首先要有正確的信仰,信仰的中心是佛法,佛法能使我們離苦得樂,所以要信仰。佛法是由佛說的。佛法是由僧眾結集(編輯)、傳流、住持、弘揚的,所以也要信仰。合起來,便是信仰「佛、法、僧」,稱之為三寶。信仰的入門,便是皈依三寶,皈依三寶,是將整個的身心,無條件地汩沒在三寶的光輝與恩德之中,皈依三寶之後,便能從三寶的啟導之下,得到人生大道的指歸--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正定--八正道

      (二)戒具足
      主要是指五戒--不殺生(不殺動物,而非即是吃素)、不偷盜、不邪淫(不與夫婦之外的異性交媾)、不妄語、不飲酒。五戒本是三皈弟子的必修德目,皈依三寶與受持五戒,本不該看作兩個階段的兩層意義,如果皈依了三寶而不受持五戒,好比只向學校登記註冊,而不真去上課求學,那只是種善根而得不到現實的利益。五戒十善是人天道中的人天業,如果不能受持五戒,那就連人天道中的人天果位都保不住,豈能解脫生死?

      如果嚮往出家生活,而又為現實環境之所不許,那也不妨於五戒之外,可以另於每月陰曆的六齋日(初八、十四、十五、二十三,及月底最後兩日),受持以一日一夜為期限的八關戒齋,所謂八關戒齋,是指:
 
      1.不殺生。

      2.不偷盜。

      3.不淫(一日一夜不可與異性交媾)。

      4.不妄語。

      5.不飲酒。

      6.不著香花鬘,不香油塗身;不歌舞倡伎,不故往觀聽。

      7.不坐臥高廣大床。

      8.不非時食(俗稱持午,過日中之後,只許飲水,不得進食這一條戒的詳細內容,請參閱拙著《律制生活》一書中的〈佛教的飲食規制〉);  有關八關戒齋的詳細內容,請參閱拙著《戒律學綱要》第四篇〈了生脫死的門徑〉。

      如果修菩薩道的居士,另外可以加受菩薩戒,這雖不是《阿含經》中的規定,但在大乘佛教的居士,確有受持菩薩戒的必要,因為受戒一事,相似於宣誓,且比宣誓的意義更莊嚴,比宣誓的效用更宏大。戒的力量乃是抗惡性極強的防腐劑。

      菩薩戒的主要內容,請參閱《戒律學綱要》第七篇〈三世諸佛的搖籃〉。

      (三)施具足
      施的內容,是以尊敬心供施父母、師長、三寶;以悲憫心布施孤苦、貧病;以公益施捨促成社會大眾的福利。

      (四)聞具足
      持戒、布施,是重於福德的培養與經營,若要求得佛法的正知正見,並期如理奉行佛法的話,那就必須從聞法入手。

      看經也是聞法之一,但是,經義博大精深,親近善知識,「往詣塔寺,專心聽法」的點化講授,仍是必須。這也是居士進寺院的最大目的。

      (五)慧具足
      這是對於真諦的體會或領悟,也是從聞法的精進實踐而得的一種實證經驗。佛陀時代,每對俗人說一次法,便有很多人,由聞法而見諦,證得初果,那就是慧具足的典型。

摘錄自:聖嚴法師《怎樣做一個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