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7月30日 星期三

神通的境界與功用


                                                              § 神通的境界與功用 §           聖嚴長老


「神通廣大」這句話常常聽到,在一般人似乎比佛教徒說的機會更多。但是「神通」兩字的內容,不唯一般人弄不清楚,即使多數的佛教徒們,也未必弄得清楚。因此,來談「神通」這個問題,雖不是要緊的「熱門」,想也能夠引起讀者的興趣。

當然,作者無意來談神通的經驗,所談神通的種種,只是將曾見於經律論中的資料,作一番綜合的介紹而已(註一)

一、何謂神通?

首先要知道的是神通的定義(註二)

變化莫測,謂之神;無拘無礙,謂之通。所謂神通,合起來講,便是既能使人莫測他的所以,又能為所欲為而了無障礙。當然,除了已經成佛的過去諸佛,菩薩也好、羅漢也好、天神也好、修得禪定的凡夫也好、阿修羅神也好、外道的仙人也好、乃至鬼神也好,雖各各皆有或大或小與或多或少的神通,總也不能到達絕對莫測與究竟無礙的境界。除了佛陀之外,其他的神通之莫測與無礙,都是比較的,都是相對的。

在佛教所稱四聖六凡的十法界中,從大體上說,除了未修的人與畜生,以及地獄道中的罪苦眾生之外,其餘的四聖──聲聞、緣覺、菩薩、佛,固然都有神通,即使六凡之中的天神、修羅神、鬼神、乃至人與畜生之中的修定者,也有神通的。因此,神通的類別,有的分為三種:

(一)由報而得的神通。係指諸佛菩薩,三界二十八天的天人,以及各種神鬼的神通,皆依各各的果報,自然感得。
(二)由修而得的神通。係指三乘聖者,從「戒、定、慧」三學的修持之中所得的六通,以及外道仙人,從世間禪定的修持之中所得的五通。
(三)由變化而出的神通。係指三乘聖者,以其神通之力,所變現的種種神通。

由此可知,神通所指的範圍,的確非常廣大。從佛陀境界的隨類應化,下至鬼神的感應,乃至一般凡夫與凡夫之間,偶爾發生心靈的交感,均在神通的領域之內。正如《瓔珞經》中所說的:「神名天心,通名慧性。」凡是體驗到了天真之心的,即為神;凡是透發智慧之性的,即能通。天心是定境,慧性是智照。神通是不能離開了禪定與智慧而獨立存在的。如由神通而想超出三界、了脫生死,那又不能離開了戒律的持守而可求得的。三乘聖者之能有六通,比凡夫外道之僅有五通,聖者多了一項漏盡通,便是由於戒定慧的同時並修而可了脫生死。凡夫外道不持戒,所以僅有得到五通的希望,不能了脫生死。故在《楞嚴經》中,有這樣的四段話:

(一)戒淫:「淫心不除,塵不可出。縱有多智,禪定現前,如不斷淫,必落魔道──上品魔王,中品魔民,下品魔女。」
(二)戒殺:「殺心不除,塵不可出。縱有多智,禪定現前,如不斷殺,必落神道──上品之人,為大力鬼;中品則為飛行夜叉,諸鬼師等;下品當為地行羅剎。」
(三)戒偷盜:「偷心不除,塵不可出。縱有多智,禪定現前,如不斷偷,必落邪道──上品精靈,中品妖魅,下品邪人。」
(四)戒妄語:「如是世界,六道眾生,雖則身心,無殺盜淫,三行已圓,若大妄語(未得謂得,未證謂證),即三摩地(禪定),不得清淨,成愛見魔,失如來種。」
其中所言「塵」者,便是惑障,便是煩惱生死。故在《四十二章經》中說:「透得此(情愛)門,出塵羅漢。」了脫生死,即是出塵羅漢。可見,神通是神祕可愛的,如果不能持戒,神通也是無用的。

二、五通與六通

三界的凡夫外道乃至鬼神,可得五通。出世聖人可得六通(註三),六通的名目,根據《大智度論》的次第,是這樣排列的:

(一)神境智證通,又稱身如意通,又有稱為神足通的。(註四)
(二)天眼智證通。(三)天耳智證通。(四)他心智證通。
(五)宿命智證通。(六)漏盡智證通。

如果到了佛的境界,又將六通演為十通了,唯此十通,仍屬六通的範圍,只是把六通之中第一神境智證通,另化為五通,而成十通。實際上,能夠使人看得到的種種神蹟,也多出於神境智證通。比如最有名的十八神變是:右脇出水、左脇出火、右出火、左出水、身上出水、身下出火、身上出火、身下出水、履水如地、入地如水、空沒在地、地沒升空、空中行、空中住、空中坐、空中臥、現大身滿空、大復現小。這十八神變,都是神境智證通所現的。現將五通、六通與十通的配合,列表如下:



現在,再把這些神通的內容,介紹一下:

神通之皆稱為智證通或智通者,乃因神通之產生,不離於智慧,由禪定產生智慧,由智慧產生神通,雖在世間凡夫外道的五通,有的可由藥力和咒力產生,但那不能持久,多半的五通,皆依世間有漏禪定之所產生。

神足通(註五)之所以具有好幾個名稱,正因為神足通所包括的範圍廣大,諸如來去自如,入地如水,履水如地,虛空之中,行住坐臥,變化種種形狀,示現種種境界等等,皆屬神足通的職責。能使身體如意變化,自在隱現,速疾往還,所以稱為身如意通,簡稱為身通;能夠變現不可思議之境界,比如佛能化娑婆世界為清淨佛土,能化一身為千百億身,能使十方諸佛國土,納於佛的一根毛孔之中,置之一根毫毛之端,所以稱為神境通;又因能以神通之力,無遠弗屆,來去迅速,所以稱為神足通。如能得到這一神通之後,鑽天入地,移山倒海,撒豆成兵,呼風喚雨,騰雲駕霧,那是不成問題的事。有了這一神通的人,又何止只有孫悟空那樣的七十二變,那簡直可以隨心所欲,要怎麼變就怎麼變。

比如提婆達多向十力迦葉學得了修習神通的法門,他便:「初夜後夜,警策修習,於後夜分,依世俗道,獲初靜慮,即發神通,轉一為多,轉多為一,或現或隱,山石壁障,身皆通過,不能為礙,猶如虛空;入地如水,履水如地,在虛空中,跏趺而坐,猶如飛鳥;或時以手摩捫日月……(《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卷一四)
這是依世間禪定初禪的工夫,所得的神足通,如與出世間定所得的神足通比較,自又不能同日而語了。

再說天眼通(註六)。天眼通是指修得與色界天人同等的眼根,有了天眼通的人,他的眼力便可與天人一樣,天眼所見的範圍,六道眾生,萬事萬物,若近若遠,若粗若細,若覆若露,乃至眾生的死此生彼,自己以及眾生的未來生死,都能看到。神怪小說中的千里眼,能夠見到千里以外的東西,有了天眼的人,何止能看千里以外?

至於天耳通是指修得與色界天人同等的耳根,有了天耳通的人,他的聽覺便可與天人一樣,天耳所聽的範圍,凡是六道之中的一切聲音,無所不聞,天上的天音樂聲、天女天子聲、天人娛樂聲,人間的男聲、女聲、樂聲、苦聲,乃至種種傍生之聲,各各餓鬼之聲,以及地獄受罪之聲。要聽什麼聲,就有什麼聲,雖能使得聽覺的距離無遠弗屆,但卻各各分明,毫不混雜。這與神怪小說中的順風耳,自又勝一層十層,乃至千百萬層了。

說到他心通,他心通是能夠知道他人的心念,若善若惡,若悲若愁,若苦若樂,若喜若怒,若淨若垢,若瞋若惱,若疑若怖,並亦自己觀得心念的生住異滅。有了他心通的人,既可知道他人的心思,便可不愁遭受他人的暗算了。但是,他心通只能用於有心念活動的人,如無心念的活動,也就莫測高深了(註七)

這有一個故事:在唐朝代宗時代,從西天──印度來了一位大耳三藏,他有他心通,皇帝見了,便介紹給慧忠國師見面,並予試驗,慧忠國師問大耳三藏說:「你有他心通嗎?」他答:「不敢當。」慧忠國師便問:「你說我現在在什麼地方呢?」他答:「和尚是一國之師,怎麼會去西川看賽船呢?」又問:「現在我在何處?」他答:「和尚是一國之師,怎麼卻到天津橋上去看弄猢猻呢?」慧忠國師第三次再問:「現在呢?」大耳三藏觀察了好久,也觀察不到慧忠國師的心,不知慧忠國師的心究竟到那裡去了。原來是慧忠國師止住了心念的活動入了定,所以雖有他心通,也是不濟事了。因此被慧忠國師罵道:「你這野狐精,他心通呢?」到了無念之時,他心通是用不著的。(見《景德傳燈錄》卷五)

什麼是宿命通?宿命通能知自己在六道之中的過去生死,並知六道眾生在六道之中的過去生死。如果有了宿命通的人,過去生中的事便能回憶,正像人到老年時,仍能回憶童年時代、少年時代、青年時代、中年時代的往事一樣。甚至人之回憶,尚有遺忘的許多事,但是宿命通對於過去生死的種種情形,是不會遺忘的,如果有了宿命通,他對他自己曾經做牛做馬,變狗變豬,上生天堂,下墮地獄,誰是過去的父母,誰是往世的眷屬,誰又是前身的怨仇,便可歷歷如繪,瞭如指掌了。宿命通與天眼通,是相互為用的,天眼通能知未來生死,宿命通則知過去生死,有了天眼通與宿命通,便可知道過去與未來了。

最後說到漏盡通。漏是漏洞,有了漏洞的水缸,水是永遠注不滿的,邊注水邊漏水,不把漏洞塞住,注水等於白費工夫。我人修行也是一樣,修行的人如果不斷煩惱,即使修行,永遠也不會了生脫死。有煩惱便會作惡,作惡便是修行功德的漏洞,修行而有漏洞,修行的功德永遠也不會圓滿。持戒,便是堵塞這一生死漏洞的唯一方便。所謂漏盡,便是斷除了生死煩惱之根,能斷生死煩惱之根,便是得到漏盡通了。所以凡夫外道乃至鬼神,都可由其報得或由修行而得前五通,唯有第六漏盡通,凡夫外道以及異類鬼神是沒有份的,一定要證到了三乘聖果以上的聖者,才能得到漏盡通,能夠不受六道生死的束縛,超出了三界生死之外,所以叫作漏盡通。因此,漏盡通者,即是生死無礙的意思。

三、六通與三明

前面說過,神通雖是莫測與無礙的意思,但也是相對的、比較的,除非成了佛,才是絕對的和究竟的。因此,神通的境界,乃有千差萬別了。

外道的五通仙人,以神足通所變的種種幻象境界,最多保持延續到七天的時間,其所能夠變的境界與種類,也是有限並且局部的;佛及佛陀的羅漢弟子,所變的境界是無限的、全面的,沒有暫久的。不過,即使在佛與羅漢之間,神足通的通力,也有極大的距離。這有一個故事:有一次,目犍連尊者思念他已經去世的母親,便用天眼看到他的母親,已生在摩利支世界。他即向佛說:「父母對於子女的愛護,能夠難作能作。我的慈母現在生於摩利支世界,距離此間太遠太遠了,很少有人能到那個世界去教化她皈依三寶的,但願世尊慈悲,能去教導我的母親。」
佛陀立即答應了,並問目犍連尊者:「那麼用誰的神力去呢?」
目犍連尊者心想,佛陀常常說他是弟子之中的神通第一,所以便說:「唯願世尊慈悲,給我加被,以我的神力去好了。」
於是,目犍連尊者便運用他自己的神力伴同佛陀,向摩利支世界出發,每移一足,即蹈一個世界,即過一座大須彌山。就是這樣,一連走了七天,才到摩利支世界。
但當教化目犍連尊者的母親之後,以佛的神足通,帶著目犍連尊者,回到我們這個世界時,佛陀只說:「當還本土,以我神力。」即在言下,佛與目犍連尊者便已還到了本土,到印度的逝多林下了。(見《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四)以此可知,佛與羅漢的神通,其相差的程度,也是不可以道里計的了。

外道的五通仙人,以天眼通所看眾生的未來生死,也是有限的。外道的五通仙人,不能看出每一眾生的最後歸宿,也不能看到自己的最後歸宿,甚至只能看到未來的一生,除了知道從此死了究竟往何處投生之外,至於再往下看,就看不到了。天上的天人,往往都是如此的,當他們的色相衰敗時,便知死亡將至,便可看到死後的去處。同時,天人的天眼,也有差別不等。欲界天人的天眼,只能看到欲界以下的事物,而看不到欲界天以上的事物,下一層次的天人,看不到上一層次的事物,只有色究竟天的天人,可以看到三界眾生的一切活動。其實,到了無色界天,根本無有形色可看,所以天眼用在察看上的實際範圍,只是欲界與色界而已。再往上去,至三界以上,已不是天眼通的範圍,而是天眼明的領域了。佛及聖者的天眼,皆稱為明。通是無礙,明是覺照,天眼明能夠覺照一切眾生的未來生死。天眼通只能知道死此生彼的過程大略,天眼明則能知道每一眾生、每一生死過程中的種種行業因緣,絲毫不差。因此,天眼的名稱也分三種:轉輪王以下的稱為假天眼,四王天以上的天人稱為生天眼,羅漢以上的聖人稱為清淨天眼。

宿命通的境界也是萬類不等,有了宿命通,能知過去生中的情形。但是,除了佛陀,不能追溯到無始以來屢生屢劫的過去生死,通常的神鬼,只知過去的一生兩生,通常的五通仙人,也只知過去的一世兩世,由於修持工夫的深淺,以及各人善根的厚薄,能知過去的十世百世,那是了不得的成就了,直至阿羅漢與辟支迦佛(獨覺),能知過去八萬大劫中的生死之事,八萬大劫以上,就不得而知了。

這有一個故事,有一次佛與舍利弗尊者,看到一隻蟻子,佛問舍利弗,那隻蟻子本來是什麼?舍利弗便用宿命通看那隻蟻子,一直看到過去的八萬大劫,蟻子還是蟻子。只有佛陀看到那隻蟻,曾經為人,由於業報,一墮蟻身,竟已超過了八萬大劫。這個故事,本為說明人身難得,一失人身,萬劫不復,勸人及時修行的,但也說明了阿羅漢的宿命通,也是有限的。唯有諸大菩薩、諸佛世尊,才能推知過去的無量億劫;事實上,佛菩薩的已是明,而不是通了。

他心通,到了無念之境,便用不著,對於三界以上,很少用到他心通了。

漏盡通,唯有出了三界生死的聖人才有,所以三界以內的眾生,對它根本不能想像。
以此可知,神足、天眼、天耳、宿命,此四通的境界,自諸佛菩薩,而至外道鬼神,雖都有份,但卻高下不等,境界懸殊。他心通雖通於凡聖,用途多在凡界,或對凡界而用;漏盡通則唯局聖人,不及三界。到達羅漢果位之後的六通,實則僅有三通,其餘三通,便稱為明。在羅漢與菩薩稱為三明,到達佛境,雖亦可稱三明,但已另有一個名稱,而稱為三達了。

六通與三明,關係殊為密切,六通是三明的根本,三明是六通的昇華,有了三明的,無不具足六通,具足六通的,亦將得到三明。六通與三明,可以下表說明之:

以凡聖的階層,來說明五通、六通、三明、三達的配合,則如下表:


三明既是六通的昇華,何以在六通之中,只有三通可昇為明,其餘三通就不能昇之為明呢?這在《大毘婆沙論》卷七七中,有這樣的解釋:「身如意(神足通)但工巧,天耳通但聞聲,他心但知他人心,故此不立為明;餘三所以為明者,天眼知未來苦,宿命知過去苦,俱能厭離生死,又,漏盡能為正觀而斷煩惱故。

根據這一解釋,通與明的確立,端在能否使人出離三界的生死苦海而定。再者,我們也可看出,凡是偏重於三界之用途的,便不能成之為明,凡是偏重於出離三界之用途的,便可成之為明。換句話說:凡是僅用於有形有色有行動的神通,只稱為通,若能兼用於世出世間乃至僅用於出世間法的,才可成之為明。

又根據《大智度論》卷二,對於神通與明的解釋,是這樣的:「直知過去宿命事,是名通;知過去因緣行業,是名明(宿命);直知死此生彼,是名通;知行因緣際會不失,是名明(天眼);直盡結使,不知更生不生,是名通;若知漏盡,更不復生,是名明(漏盡)。

大體上說,小乘聖者,均可能有六通,但在未證大阿羅漢以前,只能稱通,而不得稱明,到了大阿羅漢以上,則又將天眼、宿命、漏盡的三通,稱之為三明了。但在一般的說法,三明六通,可以連起來稱的,也可以說,三明六通是阿羅漢所具的功德。比如《觀無量壽經》中:「聞眾音聲,讚歎四諦,應時即得,阿羅漢道,三明六通,具八解脫。

但是,上面曾說,神通的境界,除了佛陀,其餘都是未圓滿不究竟的。所謂明,是明白的覺照,但尚未能透達至最高深處與極無限處。唯有佛陀,才能對於世出世間的一切萬法,無不明白覺照,透達窮盡。所以,三明的工夫,到了佛果圓成之時,便稱之為三達了。三達,又是六通的再度昇華,也是三明的至極之境。

四、神通不是萬能

看了神通的境界與神通的功能之後,也許有人以為神通是萬能的,有了神通,便可解決一切的問題。我也曾聽有人這樣說過:「今天的時代太亂了,人命太沒有保障了,主要的原因是出了一些人間的魔王。如果今天,能有一個像孫悟空那樣的人物出世,把那些人間的魔王,在不知不覺中殺死,或者給他們一些神通的顏色看看,讓他們感到恐懼之時,我們的時代社會,也就不再會如此的可怕了。」

以一般人的猜想,這樣的觀念,雖然幼稚,但卻並不可笑。然以佛教的觀點來說,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因為,神通不是萬能的(註八)。在一切凡聖的神通之中,以佛的神通最為究竟,但是佛陀雖為無時不覺無所不知的大覺智人,佛陀也非萬能,佛陀也有三種不能辦到的事:
(一)不能度無緣眾生。(二)不能令眾生界空。(三)不能滅眾生定業。

佛陀廣度眾生,只能誓願度盡眾生,卻不能度脫一個與佛無緣的眾生。比如有些人們,生在佛時,竟未聞有佛之出世;有些人,舍利弗與目犍連能度他們出家,卻不受佛的度化,這都是緣的關係。佛陀雖然發誓度一切眾生,卻不能度盡所有的眾生,教化的責任在於佛陀,學佛修行的責任則在每一個眾生,不受教化的眾生,佛也愛莫能助。

佛陀雖已斷盡了一切煩惱,並教眾生滅除煩惱的方法,但是各人先世所造的定業,定業成熟,必然受報,雖為佛陀,也是無可奈何。所以即使成佛之後的釋迦世尊,由於先世的業因,仍要感受到十種煩惱的果報:
(一)六年苦行。(二)孫陀利殺女謗佛。
(三)乞食羅閱城時,木槍刺足。(四)毘蘭邑安居三月中,食馬麥。
(五)琉璃王滅釋迦族,頭背疼痛。(註九)
(六)娑利那村乞食,空鉢而回。(註十)
(七)旃荼女偽裝懷孕,謗佛通姦。
(八)提婆達多推下山石,傷破足指出血。(註十一)
(九)在阿羅婆伽林,入夜寒風破竹。(註十二)
(十)娑羅雙樹間臂痛。

至於佛的諸大弟子,除了薄拘羅尊者是無病長壽之外,其餘的諸大弟子,幾乎都有業障的。舍利弗是智慧第一,舍利弗的神通,曾與目犍連比過,遠在目犍連之上(註十三),因其智慧蓋過了神通,故稱智慧第一;但他也是多病第一,舍利弗的一生,幾乎是在生病中度過的。另有一位畢陵伽婆差,也以神通聞名,並以神通護法救人,但其自從出家之後,也是經常生病。

目犍連尊者是有名的神通第一,但當釋迦族遭受滅族之難時,雖以神通將鉢救人,救出之後,活人卻都成了血水;目犍連常以神通救人度人,但他自己到最後,竟又被執杖外道圍打而死。

迦留陀夷是大阿羅漢,他以種種善巧方便,種種神通變化,度了九百九十九家信佛學佛,並皆證到初果以上的聖階聖位,但當他度到第一千家時,竟被暗殺而埋屍於糞坑之中。

仙道比丘本為國王,後來出家證得阿羅漢果,但是當其在返國途中,其子誤以為他將收回王位,而派人來取他的腦袋。他不怕死,但他不忍使他的兒子造下殺父與阿羅漢的雙重逆罪,故想以神通之力,逃脫被殺之禍,但他竟然不知如何發起神通,甚至連神通一詞也想不到了。

蓮華色比丘尼,乃是尼眾之中的神通第一,但當她在阿蘭若處靜坐之時,遇到了一個色狼,她雖已是離欲的阿羅漢,那個色狼仍不放過她,她問他愛她什麼,他便說是愛她美麗的眼睛,於是便以神通,把眼球挖出送他,那個色狼竟然因此惱羞成怒,說她玩弄妖術,並將她狠狠地毒打了一頓。因此佛陀制戒,不許尼眾住阿蘭若處(獨住寂靜無人的地方)

像這種例子,在佛經中是很多的。這不是說神通不靈,而是說神通不是萬能,敵不過業力的。阿羅漢是最後一生,即使在最後一生中,也要算清最後一次的業帳,因為「定業」,必定受報,如果業不受報,便違背了因果定律。

再說,神通的產生,雖說有三種,實則不外報得與修得的兩種,變化而得的神通,可以包括在修得的神通中去,所以通常說的神通,總是說報得與修得的兩種。
報得的神通修得的神通,在功用上是相同的,但在發起或使用上是不同的。從大體上說,報得的神通,是隨時可以使用、隨時靈通的,修得的神通,則必須由定力的發動,才可使用神通。所以阿羅漢可能有神通,但卻未必每一位羅漢皆必有神通。《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藥事》卷三,有這樣一段記載:「時彼長老圓滿,有大智慧,不修神通,而作是念:我雖斷諸煩惱,不修神通,同諸外道,所有神通。」斷諸煩惱的,便是阿羅漢,阿羅漢不修神通,便無神通。羅漢有慧解脫定慧俱解脫的不同,大抵慧解脫的羅漢,若不修神通,便沒有神通。

另有一個例子,《根本說一切有部苾芻尼毘奈耶》卷二,載有一位妙賢苾芻尼,已證阿羅漢果,有一天沿街托鉢乞食,經過阿闍世王的宮前,王臣見她美麗,將她軟禁起來,強為她換上宮人的服裝,佩上宮人的飾物,把她送給阿闍世王,王見其美,她遂被污了!第二天,蓮華色尼以神通飛至宮內的空中,對她說:「姊妹!妳已破除煩惱之魔,何不發起神通,逃脫此處,而受這種凌辱呢?」於是教她如何調心,如何修神通。即在須臾之間,妙賢羅漢尼便得神足通,乘空飛返尼僧的僧團之中。(註十四)

由這兩個例子,可以說明羅漢並非皆有神通的。神通主要是從禪定而來,所以有了神通的大阿羅漢,平時也跟凡夫一樣,所見不出數百公尺,日行不過百里左右,所聞不超常人的範圍,所知不越一般的領域,所有的僅是血肉之軀。如果要用神通,必須運心方得。

同時除了聖者的神通不會失去之外,凡夫的神通,是會失去的。由於貪心、瞋心、癡心的旺盛,便會失去神通。所以提婆達多由十力迦葉教他依止世俗道,修得初禪而發神通之後,因為自傲自狂,並作無恩之言,而說:「彼十力迦葉與我何力?我自日夜,常求精進,第一禪定力,是我自求,不關十力迦葉事。」即在言下,便失神通。(《破僧事》卷一三)

佛經之中又有記載,在久遠以前,有五百個五通仙人,乘空飛過一個王宮的上空,聞到宮中宮女奏樂娛樂遊戲之聲,由於一念貪著,五百個五通仙人,竟像鎩羽之鳥,全部失去神通,跌落在宮中,王問他們是什麼人,他們說是飛空的仙人,王令他們再飛走,他們卻不會飛了,於是被王當作賊人辦了。又有釋迦世尊在因地時,曾做五通仙人,並能指令天神不再降雨。經過乾旱十二年後,當地國王的公主,便帶了許多美女去接近仙人,仙人在淫欲的貪樂中,竟把他的神通喪失了,天也下雨了。

還有,在神通的使用方面,修得的神通固然需要入定之後始能發通,即使報得的神通,在貪、瞋、癡等重大煩惱現前的時候,也會不起作用。比如龍的神通是由報而得的,龍能變化自如,但是龍有五時不能變化:生時是龍,瞋時是龍,淫時是龍,眠時是龍,死時是龍。

五、佛教不重神通

神通的境界,雖以佛教最高,佛教卻是一個不重視神通的宗教。基督徒們總喜歡誇讚耶穌的神蹟,比如耶穌使水變酒,使聾子能聽,使瞎子能見,使幾個餅、幾尾魚餵飽幾千人,能夠趕鬼,能在水上行走等等。其實這些神蹟,在佛教中簡直數不勝數,除了佛陀,即在佛教的高僧,能有這些神蹟的,也是不勝枚舉。但是佛教,並不重視這(註一五)佛教多數的高僧,不以有了神通而成為高僧,乃由於他們的人格,他們的道行(道德的行為),超過了常人,所以成為高僧。在佛教史上,雖然也有好多「神僧」,高僧傳中,也以神僧列為一科,但是最受後人敬仰,並於後世影響最大的高僧,卻不是神僧,而是有學有行、有德有成、有作有為的出家人。神通的作用,雖能轟動一時,但不能影響及後世。

佛教是人的宗教而不是神的宗教,佛教學佛,教人從人的本位上老老實實、本本分分地做起,所以佛陀在世的時候,也不主張仰賴神通度化眾生,甚至禁止弟子們現神通。佛陀曾說:「苾芻(即比丘)不應於俗人前現其神力,若顯現者,得越法罪。」(《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雜事》卷二)《根本薩婆多部律攝》卷九則說:「若對俗人現神通者,得惡作罪。……無犯者,為顯聖教,現希有事,自陳己德,或欲令彼所化有情心調伏故,故現無罪。」可見,佛在原則上是不許弟子們現神通的。佛在僧團之中也很少用神通,佛在人間遊化時,在印度境內,由南到北,由北到南,來往周遊於恆河兩岸,也絕少乘神足通的。弟子之中的目犍連尊者常用神通,化度眾生與折伏外道,佛也絕少明白地要他使用神通,但他所用神通,都能恰到好處,否則,佛陀也是不許的。比如賓頭盧尊者,有一次為了得到一隻掛在半空中的鉢,在俗人面前現了神通,便被佛陀訶責了一頓。又有一次,蓮華色比丘尼在佛前現作轉輪王身,也被佛陀訶責了一頓。
雖然如此,為了折伏凡夫的傲慢心,為了顯現佛及佛的羅漢弟子們的聖行聖德,並且因此而可化度無數的眾生之時,佛及佛的弟子們,是會現神通的。佛陀為度外道迦葉,曾現十種神通;為降伏六師外道,曾大現神通;為彰薄福善來(大弟子)的德行,便使他去以神通降伏失收摩羅山的毒龍。

但是,佛教雖有神通,並也會在必要之時利用神通,佛教卻不是一個重視神通,更不是以為有了神通為光榮的宗教。佛教的偉大,乃在有其偉大的智慧與偉大的文化,尤其是偉大的慈悲精神,並不在於區區的神通而已。

【註 解】

註一:(一)禪定者於印度宗教一般視為最大之事。(二)禪定可發神通:吾人之精神若常離外界而住安靜之狀態,不涉思慮、不加分別,自然能判斷一切而無誤。精神既得自由而不受物欲之束縛,不受五官之束縛,則智慧自然顯發其本性。其見聞覺知之作用,遂出於肉體五官以上──精神可以自由役使肉體,即所謂神通是也。(三)神通或云四如意足,或云五神通,或云六神通者。神通力用者終不外智慧之自在力而已,以智慧之自在力能使肉體之作用如意變化故。(境野黃洋著,《印度佛教史》)

註二:離欲惡不善法,有尋有伺離生喜樂,入初靜慮具足住。尋伺寂靜住內等淨,心一趣性,無尋無伺定生喜樂,入第二靜慮具足住。離喜住捨,具念正知,領身受樂,聖者於中,能說能捨,具念樂住,入第三靜慮具足住。斷樂斷苦,先喜憂沒,不苦不樂捨念清淨,入第四靜慮具足住。菩薩如是修靜慮時,於諸靜慮及靜慮支皆不取相,發起殊勝神境智通,能做無邊大神變事。(《大般若經》卷350《大正藏》797頁)

註三:五眼六通。參閱《大般若經》卷350404405

註四:(一)四神足1.自在三昧行盡神足:「意所欲心所樂,使身體輕便,能隱形極細。」
2.心三昧行盡神足:「心所知法,遍滿十方,石壁皆過,無所罣礙。」3.精進三昧行盡神足:「無有懈倦,亦無所畏,有勇猛意。」4.誡三昧行盡神足:「知眾生心中所念,生時滅時皆悉知之,有欲心無欲心,有瞋恚心無瞋恚心,有愚癡心無愚癡心,有疾心無疾心,有亂心無亂心,有少心無少心,有大心無大心,有量心無量心,有定心無定心,有解脫心無解脫心,一切了知。」(《增一阿含經》卷21〈苦樂品〉第297經)
  (二)佛說:「世俗五通非真實,行後必還失,六通者,是真實行。
象舍利弗說:「遊於世俗禪,至竟不解脫,不得滅盡跡,復習於五欲;無薪火不燃,無根枝不生,石女無有胎,羅漢不受漏。」(《增一阿含經》卷46〈牧牛品〉第494經)
  (三)「轉輪聖王在世遊化,成就此七寶及四神足,無有缺減終無亡失。」(《增一阿含經》卷33〈等法品〉第398經)
按:此四神足與羅漢四神足不同,此指顏貌端正,聰明蓋世,身無疾患,壽命極長。

註五:(一)神足比丘:「爾時世尊告諸神足比丘大目犍連、大迦葉、阿那律、離越、須菩提、優毘迦葉、摩訶迦匹那、尊者羅云、均利般特、均頭沙彌汝等。」(《增一阿含經》卷2〈須陀品〉第303經)
(二)佛上三十三天說法時「便作是念,我今當以神足之力自隱形體,使眾人不見我為所在」,世尊在「善法講堂」縱廣一由旬的金石上「結跏趺坐遍滿石上」,天人圍繞聽法,而在人間的阿那律尊者「正身正意,繫念在前,以天眼觀」,「已觀三千大千剎土而不見之」。(《增一阿含經》卷28〈聽法品〉第365經)

註六:(一)羅漢天眼多能見大千界量同大自在天。(二)天眼四用:透視障礙,明矚微遠,能見未來,偏觀諸趣。(三)修四方禪方發得天眼通。(四)佛說:「以天眼觀眾生之類,生者、終者,善趣、惡趣,善色、惡色,若好、若醜,隨行所種,皆悉知之。」(《增一阿含經》卷24〈善聚品〉第324經)

註七:(一)則天武后延載元年京師有女人自稱聖菩薩,太后召見,所言皆驗,后延大安禪師入宮,試女,問心至阿羅漢地便不知,女即變作牝狐,下階而去。(《佛祖統紀》卷39)(二)慧忠國師試太白山人的山、地、字、算,皆勝之。(《佛祖統紀》卷41

註八:(一)在大饑饉時,有神足的比丘皆可往鬱單曰乞自然粳米,但被佛陀阻止了,為了許多未得神足的比丘不「使彼長者居士普懷憍慢之心,受罪無量。」(《增一阿含經》卷36〈八難品〉第423經)(二)「計目犍連神足之力遍三千大千剎土無空缺處,不如世尊神足之力,百倍千倍巨億萬倍,不可以譬喻為比,如來神足,其力不可量也。」(同上)(三)佛說:「舍利弗比丘神力最大。」又說:「然舍利弗所入三昧,目犍連比丘不知名字。」(《增一阿含經》卷29〈六重品〉第37之一第2經)(四)
佛又說:「所以然者,舍利弗比丘智慧無有量,心得自在。……舍利弗,心神足,得自在。」(同上)

註九:《增一阿含經》卷26〈等見品〉第342經記載釋尊患頭痛:「今患頭痛如似石押,猶如以頭戴須彌山。

註十:阿含及律中均說這是由於波旬搗亂,使村人不供沙門瞿曇。

註十一:《十誦律》卷36:「石墮佛足上,傷足上血出,深生苦惱,佛以精進力遮是苦已。」

註十二《增一阿含經》卷20〈聲聞品〉第283經:「佛在阿羅毘祠側,爾時極為盛寒,樹木凋落」,「今盛寒日,物凋落,然復世尊坐用草蓐,所著衣裳極為單薄。」

註十三:參考《有部律藥事》卷16及《增一阿含經》卷29〈六重品〉第37之一第2經。

註十四:《增一阿含經》卷43〈善惡品〉第477經:「波斯匿王主行非法,犯聖律教,讖比丘尼得阿羅漢道,十二年中閉在宮內與共交通。」

註十五:佛說:「由禪得神足,至上不究竟,不獲無為際,還墮五欲中,智慧最為上,無憂無所慮,久畢獲等見,斷於生死有。」(《增一阿含經》卷38〈馬血天子問八政品〉第43

摘錄自:聖嚴法師《學佛知津》p.112~p.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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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23日 星期三

佛法對當代人的意義


                                                           § 佛法對當代人的意義 §   宏印法師

        生長在二十世紀高度科學、文明時代的人們,一提到佛教往往就視之為迷信、落伍,它似乎代表著消極、厭世,這是對佛教的曲解或誤會。

        實際上,在這個時代裏,佛學對我們的思想、生活有著十分密切的關係。不可否認的是,在這個時代裏,對人們影響最密切、最明顯的是兩件事情:第一件是政治,第二件是經濟,宗教不曉得被排在第幾件了。所以那些才華橫溢屬於社會精英的知識份子都投入到這兩個行列中。而宗教領域的開拓以及體驗、發展,正缺乏這些精英們的支持和投入,就顯得沒落了,這可能是人類文明跟社會發展趨勢所造成的某種偏差。

        我們有時候會對佛教在過去歷史上那種輝煌燦爛的時代存著一種幻想、一種陶醉,希望佛法仍能那樣光大。可是人類的生活環境跟接觸的層次,不可否認的邁入了一種比較趨於物質環境的形態生活,科學的領域也在這種物理學的基礎之下有了高度的發展,對“物”的開拓有了極大的成就,對“人”的開拓可以說是比較闕如,這是存在的一個實情。那麼這一個事實如果用佛教名相來解釋,就是所謂“共業”的問題。共業就是說共同所感的:某種思想、某種行為、某種生活感受共同趨勢、共同形態,而表現的一種共同的苦惱以及共同的災難,這就是所謂共業的涵義。

        我們知道,佛教宗派很多,佛學裏面也有所謂了義的或者不了義的。所謂了義的就叫做究竟的、如實的佛法,不了義的就叫做方便、適應的佛法。究竟道另有個名詞叫做“正常道”;方便呢,有時候又叫做“方便道”,就是適應眾生、度化眾生的某種“善巧方便”。究竟道就叫做“理”,方便道就叫做“事”。

        佛學,嚴格的說,不外乎談“理”與“事”。把握這兩個方面,就可以把佛教的脈絡找出來了,這是一個研究佛學的方法,也是一種修證佛法的方法,這一種方法,在經論裏是一再地被宣說。

        “理”就是理論,或者說是一種意境理想的境界,這一種“理”境 理的意境是什麼呢?是形上的、抽象的、概念的。佛學常說“理事要相應”,理就是宗教所悟的境界,你所悟的境界是不是真實的、健全的、解脫的正道,那要從“事”上去看相應不相應。事就是“時間”“空間”和“人”的表現,這三者的表現就稱為“事”。所以在二千五百多年前的時間、空間和那個時候的人,表現於那個時候的事去體會佛法、去學佛法。被限於某一時間、某一空間、某一人物而呈現的事相,就稱為一事的方便適應。而「時間、空間、人」三者演變流衍到今天,雖然三者的事相有不同的方式表現,而人生的實質問題,可以說古今如一,所以佛法說:法性是遍一切法存在的。現在的“事”跟古時候的“事”,雖然在現象上有所不同,而實質上的“理”可以說是一樣的,《妙法蓮華經》曾說:“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第一義就是真實的究竟道,由於究竟道是無可言宣的境界,佛陀不得不借用“異方便”來適應眾生、善巧方便地來開顯這個第一義的境界,使眾生透過這個方便悟入佛法。所以方便須有善巧,沒有善巧就不成其為方便。“更以異方便,助顯第一義”就是說聖者解脫的境界在無可言說、無可表示的情況之下,不得不借眾生世俗諦的方便來開顯第一諦。所以佛教思想的時代關係,就可以在歷史上因時因地因人而異。

        印度二千多年前的原始佛教、大乘開展出來的佛教、到晚期的密教,甚至中國特殊發展的禪宗,這些都可說是適應“異方便”的開展。如果這些方便有了事過境遷,我們又執方便以為究竟,以為是不可更變的如實,那麼就會像印順導師說的那樣:“二千年來的佛法,在過去是多少無上的妙方便,到今天反而是障礙佛法的不方便了。”所以《妙法蓮華經》裏,又有一句話說“正直捨方便,但說無上道”。“方便”的佛法是可以捨的,可以因為時間、空間和人事關係的不同而捨棄的。

        談到“理”跟“事”,說到理事要相應,我們說“時間、空間、人”三者表現的就是事,佛法也要不離開這些關節去印證。如果學佛,對這個事不能條理分明、不能正知正見,學起佛來就本末顛倒,苦苦惱惱,不得受用。所以理事相應,首先要與你當前的生活環境能應用得上,這才叫做理事相應,這個就是事。所以禪宗也說:“平常心是道,搬柴運水無非是道”,就是告訴我們在日常生活裏,我生活周遭的就是我體會真理的地方,不能離開這些。所以佛教是非常富有人文色彩的。這“究竟”“方便”的抉擇,就可以把佛教跟我們當代社會、當代人的生活,充分地密切配合、而不脫節。不管時代怎麼樣地進步、怎麼樣地變化,佛教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就像我們傳統儒家思想說“苟日新、日日新”這樣的生生不已,佛法本來就富有這樣的思想、這樣的精神。這裏我要提到佛教最根本的思想:“無常”的思想,這是我常常談起來的。對於所謂“末法”、“像法”、“正法”,我常常批評它,已經流入於“宿命論”的講法,違背了佛教 無常論的講法。佛教的“無常論”並沒有一個定型的方式,一切事一切人都可變,變好變壞決定於這個人的迷、悟而已。“迷”,當然是受宿命論那些邪知邪見的引導;“悟”,你就可領悟到,任何時間任何空間都不障礙任何人悟入佛法。

        佛學常說“理事無礙”,說“性相不二、空有圓融”,“理性空”同樣接近“理”涵意,“事相有”同樣接近“事”涵意,只是著重點、應用不一樣而已,這是佛教一貫具有的精神。我們要瞭解佛法的理性跟空寂的性空境界,那確實是一件形上的、抽象的、超越的境界。簡單的說,真理是超越時空的,無法用時空的影響。佛法的理性若要加以表現、具體的弘揚,又不得不透過事相的顯現。所以在事相的顯現上,就可以因時因地因人而異,我們在今天這個時代,今天這個空間,今天這個現實的生活環境裏,以我們的感觸來運用佛法,如果我們不能領悟“理事要相應”真諦,則中國佛教的困境以及它的衰相,是很難扭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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